天界與下界歲月流逝不同, 天上一日,地下數載。
一百年後。
………
驚雷忽起,電如銀蛇。照清眼前逼近的老者渾身陰森, 冒黑氣。佝僂著背,整個人縮在寬大的黑袍裡, 老者看不清臉, 隻電光一閃而過時,灰白的下巴, 低垂的嘴角,淅淅瀝瀝流著血水, 像是食人惡鬼。
腳邊橫七豎八幾具屍體,血肉殘軀, 還尚有氣息的幾位世家公子被嚇得捂眼大叫, 褚長溪下意識伸手握劍,握空時才想起——
這身體……
【係統:溪溪……】
一下界便遇上這一出,讓褚長溪懷疑人間是不是已經大亂了。
眼見惡鬼模樣的老者伸出一隻手, 指尖魔氣外泄, 要將身邊尖叫的人脖子扭斷。
忽然, 叮——禪杖點地的輕響穿破黑夜傳來。
黑袍老者的手被一道金色的光纏住,皮肉立刻猶如烙鐵燙上,老者劇痛般哀嚎著收手後退。
褚長溪往黑夜中看。
漆黑的暮色山林中走出一位手持禪杖的僧人, 金黃色的僧衣, 如照進地獄中的一束聖光。
隻是腕間詭異係一段白綢……
看見此人,身邊世家公子們都頓覺有救,驚喜大喊,“大師!”
僧人回以點頭安撫。
轉身向不斷後退的黑袍老者走去,翻手之下是一道金色的佛印。
老者本就強弩之末最後的掙紮, 不堪一擊,倒在地上痛哭嘶吼,聲音淒厲。
兜帽滑落,褚長溪看見老者臉上烙有一“囚”小字,正是犯了錯遭受罪罰的魔族,本應在關押中,所以是逃出來作惡?
僧人手下的金光太甚,竟讓黑袍老者直接化作一縷黑煙消散,收手都來不及。世家公子們總算鬆口氣,紛紛圍上去道謝。褚長溪混在人群裡。
“大師,我們來自蒙山聞家,此次是要去參加無惡城的天下晏,不曾想途中和家中長輩走散,路經此地卻遇上……”一位手臂上有一道血淋淋抓痕的男子說到此處頓了一下,“此魔修臉上有烙印,腕上也有鎖痕,想來是逃出魔域………魔族……許是……也並沒有不遵守約定……”
男子年紀尚輕,未經世事,光明磊落,眼見如何就是如何,並沒有因為仙門正道對魔族根深蒂固的觀念而惡意誣陷,何況百年來魔界對約法束己甚至更加嚴苛。
其他小輩倒覺得他不知人心叵測這四字,反駁說,“懷景兄,此言差矣,也可能他們表麵遵守,背地裡卻暗中殘害仙門呢?是吧大師?”
聞懷景說,“那你倒是說說,一百年了,魔族殘害仙門什麼了?”
“………”
小輩說不出。
仙魔共約已簽下百年,魔族之前種種於他們歲生堪堪二十載的少年人來說,很是遙遠了。不過是從長輩們口中聽說的惡跡。
“此事我會上報仙門,”麵容仍顯年輕,修為莫測的僧人,單手豎心門,麵容慈悲,眼底卻參雜一些冷漠,“請諸位放心。”
林中夜重,朦朧起霧。邪魔雖已除,血腥氣還濃鬱未消,山階重重的林子裡顯得幾分詭異陰森,不可久留。
“此處離城門不遠,我送你們………”說話的僧人,眸光不經意掠過眼前人群中時,眼眸一縮,眸光驟然閃動。
眾人不明所以,順著大師的目光轉頭往後看,褚長溪也往後看。
身後山林,月色暗淡,樹影婆娑,靜悄悄的什麼也沒有。
聞懷景問道,“大師,怎麼了?”
眼前的少年人,皆都眉目端正,身上世家弟子服飾,錦衣玉帶,即便身上有傷,也身姿挺拔,朗月清風。
人群中的某一位,也僅僅是比其他人臉色蒼白,身形更加單薄消弱些,其他並無不同。那一瞬間的心悸仿佛隻是錯覺。
“………”蓮鏡眼中的光慢慢散儘,神情複雜又難言,“此處離城門不遠,各位早些去城中找落腳之處安頓。”
說罷轉身,孤身一人走遠。
大道已成,何以再亂道心。
金黃色衣袍仿佛蘊含佛光,隻是孤單影隻,無端落寞淒涼。
聞懷景:“………”
剛剛大師說送……送…………
……
褚長溪撿起地上一把劍,跟上離開的世家弟子身後,聞懷景見此人眼生,先前天暗,沒注意,此時發現他衣著似乎也並非出自蒙山聞家,“你是?”
褚長溪背手幻化出門派玉牌,遞給聞懷景。
他是知道蒙山聞家的。
修真界兩大世家,第一世家是財大氣粗的關家,第二便是蒙山聞家。褚長溪與聞馳生交好,知曉他們門派中每一弟子都會佩戴一玉牌,玉牌上刻有獨特雲紋和名字。
“聞知?”聞懷景翻看後問,“那你怎麼沒有穿我門派弟子服飾?”
褚長溪唇無血色,道,“門派有規定必須要穿門派衣服才能出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