湮燼之淋了雨回去。冬日裡,風寒刺骨,衣袍上都是冰晶,他走時神采揚揚,回來時,身上詭異的發冷。他臉色蒼白,眼神都是怪異的冷靜。褚長溪正坐在亭中,低眉削一把木劍,亭外白虎和玄武正在雪地裡和一小孩打鬨。
是昨夜與湮燼之一起放燈的小孩。
“那孩子父母是這城中普通的農戶。”青龍見帝君回來,上前說道,“小仙君似乎挺喜歡他,今日外出時見他,便邀請他來家中做客。”
亭簷長長垂著紫藤花,隨風浮浮,落得滿階青石花殘。
湮燼之挑開花藤走進去,在褚長溪身前蹲下。褚長溪抬頭,手中未完成的木劍就被人拿了去。
“長溪怎麼總想著彆人……”湮燼之很是吃味似的盯著褚長溪的眼睛,“我也想要長溪親手做的。”
“那你想要什麼……”褚長溪聲音輕,眉目在人間煙火裡也似人間公子,如同雪地裡開出的花,暖融融的生機。
湮燼之那一瞬間,差點落下淚來,他慢慢低下頭,將褚長溪的手輕柔握在手心,有些心疼地說:
“不要了,不想你累。”
褚長溪白骨玉似的手指因為刻劍用力,輕易就弄出紅痕,湮燼之想給揉散了,卻怎麼也散不儘。
“一把木劍而已,”褚長溪目光似乎很是不解了,“怎會累?”
湮燼之不說話,自顧揉著褚長溪手指。
褚長溪抽手抽不動:“琴送去了?”
湮燼之聲音低低的,也不抬頭:“嗯。”
褚長溪也沒再問什麼。
湮燼之忽然說:“長溪,我想你了。”
褚長溪道:“才幾個時辰。”
“………很久了。”
褚長溪:“………”
“真的想……”湮燼之垂著頭,那麼高大的人似乎哪裡疼的厲害,將額頭磕在褚長溪膝上,“真的想你。”
湮燼之跪求過滿天神佛,也有怨,也有悔。
他是這世間最後一位真神,正因如此才深刻知道自己的無力………可他不會妥協,他逼自己心狠。
湮燼之閉上眼睛,逼自己不看褚長溪:
“真的想………”
可褚長溪不會如他意,把他臉抬起來。湮燼之睜開眼睛,就見褚長溪俯身在他臉頰輕輕吻了一下。
”好,你想我,我知道了。”
褚長溪麵上還是冷冷淡淡的,可眸中似乎有些笑意。桌旁熱酒,也不知喝了多少,氣息裡有酒香。頭發垂落下來,不經意露出幾分風情,發帶也落在臉側。這麼鮮活的,明亮的,牽動人心。
湮燼之心跳的快,也扯的生疼。
院中幾人開始玩雪,白虎領著小孩,將雪揉成團砸向青龍。雪團有時砸在亭柱,碎散的雪沫裡有紫藤花瓣。
眼見一個雪團衝著褚長溪砸過來,湮燼之緊張之下,便扯著褚長溪手腕帶動他躲,可褚長溪似乎也無防備,一下子被扯的從石凳摔下來,往湮燼之懷裡摔。
湮燼之張開雙臂,將人抱滿懷,自己則因衝力摔在地上。
兩人衣衫落地,吹動一地的花瓣。
“長溪你……”湮燼之躺在地上,望著褚長溪笑出聲,“投懷送抱?”
褚長溪撐著他胸膛,也望著他:“是你故意的。”
湮燼之好笑的伸手摸他臉頰,手指又移至他發上,把人往下按,直到能吻上他的唇。
“嗯,故意的。”
亭下石壁遮擋,紫藤花枝枝條條伸展著落,兩人躺著地上親吻,院中人瞧不見。
褚長溪很久才被放開,起身時踩著滿石板的花瓣,在地上找著什麼。
“什麼丟了?”湮燼之也起身滿地望。
最終在石凳後麵看見了那個金邊鑲龍的鏡子,鏡麵雲霧浮動著些畫麵。
他見褚長溪撿起來收入袖中,沉默許久,最終還是沒忍住,問道:“長溪擔心嗎?”
褚長溪垂下眼,神情錯落在垂下的紫藤枝條泄下的光影裡,有些模糊不清。
湮燼之去牽他手,滿眼心疼,“你若擔心,我送你過去。”
褚長溪似乎有些孤疑望著他,道:“不能插手人間事。”
湮燼之:“有我在,沒關係。”
褚長溪沉默了一下,“我若出手,必會引來天雷。”
湮燼之還是道:“有我。”
褚長溪望著湮燼之,眼中冰冰淩淩的碎光,主動回握湮燼之手:“好,那我們快走。”
湮燼之笑了笑。
可笑意傳到心頭,卻化成刀似的,剜得他那麼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