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來人!元家造反!”
“元家——造反了!!!”
老登真王駭然避退,衝著左右近侍狂喊。
“護駕!護駕!快護駕!!!”
“篤篤。”
那無法無天的八王姬還在馬上,踩著一雙巧奪天工的黃金馬鐙,沒有穿靴,也沒有穿襪,就那樣光明正大袒露出一雙嬌蠻小足,似京城時新的俏白梨,指甲蓋兒修磨得圓溜溜的,天真無害,欠缺任何丹蔻,粉得像是合歡花上那一點茸金的粉,跟她周身近乎吞噬萬物生靈的氣場極其違和。
她騎著馬到了老登真王的周圍,竟無視一國君威,裸足從馬鐙裡摘出來。
輕輕巧巧地,踩上了近前行走那一柄方頭腰刀。
他們原本是架起刀來保護國君,被這麼一踩,倒像是在刀上落了一篇梨花頌詩,消弭了烽火狼煙。
“哪,父王,兒臣方才沒聽清楚,您說這江使女……是我的什麼人來著?我要怎麼做來著?”
陰蘿麵上蕩漾著甜笑,腳尖往那刀背一壓。
這近前行走頭皮發麻。
真傷了這王姬這梨白嬌嫩腳心,那元副相不得把他抽筋拔骨?!
登時就發出了浮誇的一聲,摔刀倒地,渾身抽搐,衝著他們痛苦爬去,爬到半路,瞳孔猛地一縮,原地昏迷。
一副為國狠狠儘忠但又無能為力隻能托付於兄弟我走了走得很安詳你們不用來找的樣子。
其餘兄弟近侍:“……?”
這都行?!
“反了……反了……寡人,寡人要誅……”
老登真王發現了一個令他絕望的事實,他護駕喊了那麼多聲,除了最近的侍衛,其餘人都無動於衷,他們臉上有著震驚、憤怒、惶恐、絕望。
唯獨。
沒有一絲反抗。
像是一群被馴服的家畜,在巨大的驚變之後,迅速接受了目前的局麵以及未來的命運。
等等。
家畜……家畜?!
老登真王猛地抬頭。
那纖秀的內弟元束清一身燕居之服,仿佛兩岸嚴風吹弄玉樹,很是清俊淡雅,百官在他身後,靜得跟一窩鵪鶉似的,就連他常常依仗的主相,這個朝廷的支柱沈蕤賓,也一改往日的威嚴氣勢,垂首跟在副相之後。
而元慈恩,就如同是羊圈外的小買主,揚著手指頭,嬌滴滴地說,“舅舅,你看,你弄得這麼大的陣仗,都把我父王嚇傻了。”
而在眾人耳中,那不亞於——
“舅舅,你看,你把這頭老羊嚇得傻傻呆呆的,倒儘胃口,我怎麼吃得香嘛。”
這登真國,這王室,被元家如豬狗羊馬一樣圈養起來,平常刮肉刀子不落到自己身上,那當然是人人太平歌舞升平,可是元家一旦進入這羊圈——
離宰殺的日子也不遠了!
人們陡然浮現出一個異常強烈的念頭。
——這把
龍椅姓馬。
可。
這個國家姓元。
“大膽,大膽,嗬,嗬——”
老馬王一個趔趄,摔倒在案桌前,嘴裡流出一串涎水,癡癡傻傻咧開了嘴,“嗬,嗬,不好玩,不好玩。”
場中的氣氛徹底凝固。
陰蘿哎呀一聲,指根抵著潤澤的小粉唇,很是驚訝的樣子。
“啊,原來父王知道我今日生辰,特地排了這一出彩衣娛親的戲呀?”
“都怪我,都怪我,怎麼就誤會父王的苦心了呢,還喊出了那樣大逆不道的話,不過父王向來知道我率性而為,不會介意的是不是?慈恩跟父王開個玩笑嘛。”
她自問自答,眾人已冷汗直流三千尺。
“嗯嗯,我就說嘛,父王這麼疼我,怎麼會讓外頭一個野種騎到我頭上撒野呢,八王姬就是八王姬,甚麼九王姬的,舊王姬的,聽著很是不知好歹呢。”
元家取用萬民,開疆拓土,又把這京師鑄得是固若金湯的,可以說是奉養之主,這群夫人小姐受元家的恩惠,得以錦衣玉食,風花雪月,轉頭來砸了她的飯碗。
當她是慈慈悲悲小菩提麼。
真是不知死活。
美人也得識趣才好玩,不識趣她連當戰利品的興致都沒有。
陰蘿笑盈盈地看向那群夫人小姐,“劉氏,你說是吧?”
劉氏早就癱軟在地,溺了一身,哪裡還有前一刻簪花夫人的媚態,又聽見這元家小魔頭輕飄飄地說,“啊,你頭上這朵花,拒霜花是吧,真美啊,我也喜歡,難怪我那小女使誇你呢。”
劉氏瘋了一般抓下拒霜花,甚至薅下了一把頭發,連疼痛都忘記了,高高舉到陰蘿麵前,討好般笑。
“您喜歡,您要了去!妾哪敢爭您的心愛之物?”
陰蘿玩味沒接。
劉氏要崩潰了,她又連滾帶爬跑到江雙穗的裙邊,抓著她的手瘋狂道,“你沒有誇過我!也沒有誇過這朵花!是不是!你說啊!你快說!!!”
她生怕遲一步自己就要萬劫不複!
劉氏的指甲保養多年,長且尖利,抓破了江雙穗的肌膚,她嚇了一跳,往後一退,險些摔跤,被六王爵扶了一把。
小魔星那水淋淋的雙眸幽幽望過來。
六王爵暗叫要遭。
果然,這小魔星拍著掌笑道,“怎麼回事呢怎麼回事呢,我的生辰大家都要熱熱鬨鬨的,來啊,傳膳,先上一盤梨撞蝦,讓大家都消消氣,降降火!”
哪有什麼生辰!
小八的生辰早就過了,她就是借題發揮!
六王爵想哭。
他前不久才死裡逃生,並不想再渡劫,然而那元舅舅竟也笑著說,“前廷當與後宮同樂,速去神元宮,請大娘娘,替娘娘們添上這一道美味蝦肴!”
六王爵徹底癱倒在地。
難怪今時來的都是一些官宦夫人,原來母妃她們,早就被軟禁在大娘娘的宮中?!
元將軍守著邊疆,元皇後持著後宮,元副相把著前廷,而元慈恩……還有何等顧忌?
陰蘿要是知道他內心想法,肯定得來一句——
淨說廢話嘛哥哥。
她本來按照凡人的規矩來做事,最多行事囂張些,殺的人多了些,可也沒一上來就圈養大家唯我獨尊啊是不是?
蛇蛇自認還挺善良的呢。
結果她好不容易老實了,發現凡人辦事都沒甚麼規矩,像老馬王,她家老登,她花了那麼多心思孝順他,說納男妃就納了,說認女兒就認了,說踩她就踩了,憑著一股欲望做事,半點都沒有考慮到她們作為正經妻女的感受。
又像女主江雙穗,說偷盟禮就偷了,說當王姬就當了,仿佛換一身衣裳,戴幾根簪子,華麗變身後,就能輕飄飄抹去了之前的過節,又是清清白白好兒女,被她一群哥哥爭著討好。
憑什麼呀?
既然大家都不拿我蘿蘿是個人來看,那就一起玩點不是人的遊戲囉?
陰蘿踢著馬肚,元舅舅仿佛是她肚子裡的蛔蟲,領著她全場繞行一圈,陰蘿逢人就指著江雙穗,蜜著嗓兒問,“她是誰呀?”
被問到的人要麼是戰戰兢兢,要麼是結結巴巴。
“下,下官也不太清楚,您說呢?”
“您說她是誰,她就是誰。”
而大王爵等人早就臉色烏青,被陰蘿問到,猶帶著幾分不服氣的神色。
“元慈恩,你是瘋了嗎?”
“元相,您怎麼也陪著小八胡鬨?!”
“父王……小八,你……”
陰蘿抽了一記響的,把看似老實的五王爵抽得一個陀螺旋轉,跌趴在地,瞬間見了紅。
“哥哥們,我耐心不是很多,我就問一句——”
“這賤貨。”
她鞭頭對準江雙穗,笑得無邪,“是你們的妹妹,你們的八妹嗎?”
“……”
眾王爵一度陷入失語的境地。
現在這種情況,他們還敢認嗎?!
最後還是不聲不響的三王爵,艱難地擠出一句,“她,她不是。”
“喔?那她又是誰呀?怎麼穿著好像是我的衣裳,站在我的平恩殿裡,還叫著你們哥哥呢?哎呀,父王怎麼又流口水了,想必是餓壞了,快,快上一盤舐犢情深,我可不能不孝不忠不信不義啊,我元慈恩最講道理啦。”
“……”
滿殿又一次焦灼不安。
祖宗,彆玩了吧,都快瘋掉了。
接下來陰蘿就跟沒看到江雙穗似的,讓人上了菜,上了歌舞,還親手伺候老馬王吃她的生辰壽糕。
“吃啊,笑啊,大家都沉重的好像給祖宗上墳似的?”八王姬嬌呶呶的,脆生生的,“不若今天給你們也上墳好啦?我最喜歡給人點天燈啦。”
那是天燈嗎?
那是人皮天燈!!!
“哈,哈哈……八殿下真會說笑。”
“那,那個,祝賀殿下生辰青春貌美。”
場子重新活躍起來。
從上墳到過年,隻需要八王姬的一句話,仿佛前一刻的狂瀾濤天隻是錯覺。
而江雙穗就像是被人徹底遺忘在這場華宴裡,她的華衣如同夢幻泡影,刹那破碎,更被人羞辱得體無完膚。
彈幕也跟凝固似的。
【阿這,這難評啊】
【一時分不清誰是主角誰是配角】
【都替主播摳出一座黃金宮了】
江雙穗正手足無措間,她的袖口被人輕捏了下,隔著一層薄料,少年那清瘦冰冷的手心,有力地攥住她的手指,給與她絕地逢生的勇氣。
江雙穗側頭望過去,練星含無聲地開口,‘彆擔心,穗穗姐姐,我——”
定會護你周全!
“——嘭!!!”
玉壺春瓶被陰蘿嘻嘻笑著提起,很不在乎砸在他們腿邊,碎塊四濺。
江雙穗本就是驚弓之鳥,被嚇得魂兒都沒了,直直撲棱進魔種的懷裡,又被那一股少年的體息羞紅了臉,她連忙就要爬起來,然而越想要快,手腳就越不聽使喚,連腰間的牌穗都纏到一塊兒了,很是親密無間。
熱鬨的歌舞瞬間停了。
大家都不敢看下一個祭品的慘烈。
練星含直覺要糟,他還沒推開江雙穗,就聽見那家夥滿是惡意地說,“哎呀,父王你看見了沒有,你最愛的少年妃子,正跟一個賤貨勾勾搭搭拉扯不清呢,他臟了呀,不過不要緊,隻是臟了一層外衣——”
她雙手交叉,十指相扣,如同壘起了一座雪白高塔,抵在下頜,姿態一貫的輕慢與高傲。
“小練妃,脫罷。”
她的眼神分明就是——
把臟的都脫乾淨,脫到我順眼為止。
練星含緊緊攥住指節,手背青筋幾乎要爆裂開來。
元幼平元幼平元幼平!!!
殺了她殺了她殺她!!!!!!
“慢著。”
二王姬元慈柔容色嫻雅,氣度自華,她柔聲道,“小八,這小練妃怎麼說也是父王的妃子,當庭脫衣,怕是有礙觀瞻,也辱了我馬氏的臉麵,不如你今日放他一馬如何?且當是給姐姐一個麵子。”
陰蘿半點都不買她的賬,“老馬都乖乖吃糕兒,怎麼小馬比老馬還囂張?舅舅,削她!”
元舅舅:“……”
真是吃個飯都不得安生。
他前世定是個滿手鮮血的屠夫,今生才會做元慈恩的小舅。
二王姬元慈柔:“……”
笑容僵在臉上。
元慈恩你有甚麼能耐的,你不就是仗著你外翁、你娘、你舅逞威風嗎?!
許是她的嫌棄過於流於表麵,陰蘿小拇指根扒拉著淺桃色眼皮,很氣人吊起了兩枚小白眼兒。
略略略。
我上頭就是有人呢,你能怎麼辦呢?氣死吧氣死吧
哈哈。
元慈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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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元舅舅,一如既往的溫和從容,“二殿下,方才臣行路途中,發現慈臨宮走水了,因有要事在身,沒能幫得上忙,不知現下如何了?”
元慈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