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第二個火葬場(1 / 2)

“異香彌漫,恐怕魔種又死了。”

羽衣道人站在那一片皇城牆外,歎息道,“江姑娘,我們來遲了,這一重夢境很快就要坍塌,我們還是快走吧。”

江雙穗卻蒙了,抓著他不放。

“不,不能走,鶴先生,我們才找到證據,就差,就差最後一步麵聖,就可以替西家翻案了啊,她殺了伯伯,天子犯法都跟庶民同罪,她一個凶手,憑什麼能逍遙法外?!”

她握緊拳頭,神情激憤,擲地有聲,“我絕不可能讓萬姐姐白死!這夢境她元慈恩還能一手遮天不成?!”

鶴先生:彆問,問就是心梗。

你沒看見嗎,人家是天子小叔父,親封的小郡王,就是一手遮天了啊。

就算麵聖,那又怎樣?

天子郡王黨難道會承認是他們屠殺了太後黨的勢力嗎?

這朝堂黨爭,本就是爭權奪利,沒有對錯可言,江姑娘一個婢女出身的,隻看到魔種被虐,心疼得自亂陣腳,哪裡知道人家早已鋪下陷阱等著你自投羅網!

原本這一次石火夢身,他們運氣不差,抽到了最靠近魔種的身份,也就是他母族表兄表妹,大案來臨之前,鶴先生假死脫身,而江雙穗則是選擇一處尼姑庵躲藏。

救西夜星的也是江雙穗,她拒絕了旁人的幫助,從大雨滂沱把人拖了回來,不就是想他記著這一份恩情嗎?

等相處加深,感情也是水到渠成的。

可誰能料到呢,小逃犯是救回來了,但第二天他還沒睜眼,小郡王的私軍就圍了寂真庵,來了一場偷天換日。

人家行事有自我的一套,可不管你怎麼救魔種,怎麼真性情,怎麼為天下人好,人家就是不聽,敢擋我路,先把你鏟入墳裡!

要不是鶴先生留了個心眼,覺得這江姑娘有萬姑娘某些風範,辦事不太牢靠,動不動就上頭,而且又有些倒黴,給她一枚替身紙鶴護身,怕是這一次她又會像上一次那樣,被人法劍穿心,直接踢出局!

萬姑娘就是這樣,哪怕有替身紙鶴,還是灰飛煙滅了!

倒是這江姑娘,看著倒黴,又還有一些運氣,僥幸保住了魂。

鶴先生早年學過一門紫韻觀氣術,發現這江姑娘跟魔種的氣運相輔相成,定有一番糾纏,若是造化大了,說不得就是未來極皇宮的女主人,這才願意同她一起行事。

但僅僅兩場,鶴先生便有些心力交瘁。

以前他還覺得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貧家子也能一步登天,靠著這個念頭激勵,他從鄉野草根一步步修成備受讚譽的鶴先生。但登真國一行,徹底打破了他的認知,鼎盛宗族培養出的王侯將相,她的見識,手段,行事讓統治垂青穩固,絕不是一個婢女嘴上說兩句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就可以推翻的。

鶴先生都有些懷疑了。

要是當初這小王姬,肯對魔種多笑一笑,魔種怎麼也不會傾心一個婢女吧?

還是說少年男人都喜歡一些

笨手笨腳、沒有城府的?

鶴先生想想都頭痛死了。

現在才第二場!第二場啊!

福生無量天尊,救救!

他不敢想象有這一位不講武德的王姬在,剩下的七十四場他要怎麼活下去?!

他的替身紙鶴隻有三十九枚,身邊又帶了一個江姑娘,鶴先生越想越絕望。

鶴先生的恐懼成真了——

因為接下來的第三場,江姑娘的夢中身是渡秋水山莊的大小姐,父親要把她嫁給通明府的少爺,她不肯,就帶著死士星錯連夜私奔。

江雙穗從未這般快活,又是大小姐的尊貴身份,這次她先下手為強,管他什麼婚約,拐人先跑再說,可算是扳回了一局!

頓覺揚眉吐氣。

她跑到小溪邊,脫了襪子,撩了一捧水,濺到星錯的黑袍上,她笑嘻嘻地擺弄玉筍一般的腳尖,“星含弟弟,你也來啊,涼涼的,很好玩的。”

少年死士負劍而立,一板一眼地說,“大小姐,我是星錯,不是星含。”

“你就是星含弟弟!”少女大小姐嬌俏彎腰,晃蕩著腰間的烏黑辮子,俏皮得很,“這是你的前世喔,我是來守護你的,不讓壞女人糟蹋你!”

她頗為得意。

星錯:“……”

這大小姐從小就很古怪,把他盯得很緊,讓他也很緊張,他雖然是死士,但每天都要疲於應對大小姐的雞毛蒜皮,特彆是這種前世今生的情緣,她一日都要呶呶不休說好些遍。

他麻木站著。

錢真難掙。

活著真難。

江雙穗晃著一雙濕漉漉的小腳,故意踩上他的鞋麵,星錯往後退了退,她當即喝止,“星含弟弟,你又不聽話了,我可是大小姐,你是我的死士,你得聽我的!”

星錯:“……”

他痛苦麵具,要不我還是不掙了吧,我真受不了啊。

大小姐一發瘋,他就想入土為安。

鶴先生不好摻雜進這一對小年輕裡,於是在暗中觀察,聽見江姑娘的語氣,他不免臉色微妙。

這江姑娘做過登真王姬的小婢女,對她個人的跋扈行事很是看不起,怎麼輪到她當大小姐,反而成了她最討厭的那種氣焰囂張人上人了?而且江姑娘平時也沒有露腳的習慣,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愛在魔種麵前,展露那一雙小腳。

所以江姑娘嘴上瞧不起人家,卻仿著人家的風格來勾引魔種嗎?

意識到這個真相,鶴先生並不感到多震驚,倒是有一種意料之中。

“星含弟弟,這裡隻有你我兩個人,這麵具你戴著不悶麼,摘了吧。”

江雙穗作勢就要摘那一張蟄伏全臉的金繭尾鉤麵具。

“……大小姐,不行!”

星錯平淡的語氣陡然變得急促,他連忙拒絕她,“這,這麵具是不能摘的,否則,否則……”

他耳朵暈開了紅。

這個規矩江雙穗當然知道

渡秋水山莊的死士從出生到死,都覆著一張金繭尾鉤麵具,江雙穗起先覺得這也太霸道了,人家做死士本來就很苦,連見一見日光都不被允許,這得多殘忍啊!

她抗議了,但沒人理她,這讓她很掛不住麵子。

後來江雙穗又聽說,金繭死士的麵具隻能被意中人揭下,相當於一張灑金婚契,她又覺得無比浪漫。

星含弟弟的意中人不就是她嗎?

因此在星錯架起篝火時,她趁人不備,一把摘走金繭尾鉤。

鶴先生:?!!!

他蒙了。

少年星錯:?!!!

他同樣蒙了。

少年死士的麵容不見天日,連眉都浮著一種虛幻的白冷,鼻梁高窄,唇心細瘦。

江雙穗被迷了一瞬。

練星含長得豔麗無雙,身上總是交錯著一種亡國君主與少年戰俘的陰森感,像是淬著寒毒的罌粟,偶爾她也會感到畏懼,但他這一次的轉世星錯卻意外清純,少年抽著最猛的條兒,竟長了一雙圓溜溜的、清澈動人的小鹿眼。

此時水鹿眸充斥著慌張、焦灼。

“你憑什麼摘我麵具?我都說了,我都說了,這是不能、不能亂摘的,我又不,不,你,你摘我,你摘我做什麼啊!!!”

少年死士語無倫次,近乎崩潰。

“你還給我!!!”

江雙穗以為他是害羞了,想著趁熱打鐵確定關係,竟也很膽大,把麵具藏進胸間,“星含弟弟,你來拿呀,嘻嘻。”

她嬉笑著跑開。

“你——你!你不知羞恥!!!”

星錯又急又怒,還沒等他拿回麵具,江雙穗就撞上了前來擒拿她的人馬。

有渡秋水山莊的,也有通明府的。

當星錯看到渡秋水山莊的死士陣容,為首的一襲花青衣,馬尾高束,小巧白軟的耳垂絞著一條盤青球小蛇,戴著一張粉繭麵具,晶亮的貓兒瞳在黑夜裡閃爍著鋒利的銀光,少年死士胸腔不由得一震,不是說好在下一個林子埋伏嗎,怎麼,怎麼提前出來了?

等等!他的麵具!

少年死士的臉色倏忽慘白,冷汗涔涔。

“茅秉知,你回去吧,我不歡喜你,我不會跟你走的!”

而在那花青衣死士少女的旁邊,通明府的大少爺茅秉知騎在棗紅駿馬上,笑得風流意氣,“你不歡喜我,難道還歡喜你身邊這個拿命換錢的死士?”

“是又怎樣?”

江雙穗絲毫不退讓,揚了揚手中的金繭麵具,“看見沒有,這是我們的定情信物!你要是還有點臉,就該主動退出!”

“不!不是的!”少年死士爆發出一聲高亢,不敢看那一身纖細的花青衣,“是她不講理,非要摘我的!她,她不是我的心上人!”

江雙穗沒想到他竟然拆台,羞得直跺腳,“你說什麼呀,我們明明兩情相悅,你怎麼能讓人家看笑話!而且你都跟我私奔了——”

“什麼私奔!你彆亂說!!”

星錯臉色愈發青白,急急忙忙地辯解,“是,是花幼宜讓我假意順從你,讓茅少爺能知道你的位置,把你找回去,我心裡又沒你,從來都不想跟你私奔的。”

?!

江雙穗頓感窒息,“你,你怎麼能這樣對我!”

“好了,我的大小姐。”通明府大少爺笑容溫和,“茅某也不是那麼不識趣的人,你不願成婚,茅某也不會逼迫你。”

少女鬆了一口氣。

鶴先生也暗道萬幸。

可是下一刻,通明府的人馬齊齊抽了箭筒,隻聽他們大少爺道,“這婚可以不締結,但我通明府的臉,不能丟。”

驟然被森冷箭矢圍起,江雙穗慌了,“你,你又想乾什麼?!”

“我不需要新娘,但通明府,需要一個清白忠貞的主母。”大少爺降下一雙玉手,“請上路吧,渡秋水大小姐。”

“……不!不!我可是,我可是我爹的掌上明珠,你不能,不能殺我!”江雙穗的目光顫抖地掃過每一個人,“我會記住你的,你們也不想我做鬼也不放過你們吧?”

當她掃到花青衣少女時,這是她爹最誇耀的一名女死士,她唇角兩邊上翹,如同月牙兒,讓江雙穗瞬間就想到了那個任性嬌蠻的小王姬。

“是你!元慈恩!是你對不對!是你告的密!!!!”

她崩潰嘶叫。

“這是我跟星含弟弟的夢境,我來救贖他就好,你攪合什麼呀?搶我男人,你下不下賤的?!”

花青衣笑得更甜了,她衝著通明府的箭手軟呶呶地抱怨,“哥哥們,還等什麼呀,她罵我,不就是在罵你們的小心肝兒嗎?你們能忍得了麼?”

箭手大多數年輕,麵皮軟,哪裡經得住這種非比尋常的撒嬌,有人手一抖,射出了第一枝箭。

“咻——!”

“颯颯——!!!”

緊接著,上百枝羽箭跟隨,又一次把少女射成了小刺蝟。

“不,你們不能,不能!!!”

江雙穗恐懼想跑,可是她兩條腿的,又嫌棄習武費勁,哪裡躲得過這漫天箭雨,噗哧噗哧,血肉就跟琉璃做的,被人紮成碎茬兒。

彈幕都瘋了。

【我們是什麼很賤的觀眾嗎?我花了錢的,不是來看馬賽克的!!!】

【你管這他媽叫救贖?!!!】

【我有預感,主播得嘎七十六遍】

【有一說一,主播穗寶已經很堅強了吧,第一場被萬劍穿心都還挺到了第二場】

【太血腥了,不敢看,不敢看】

花青衣拍手歡呼,“哥哥們好愛我!射得好有氣力呀!”

等著一輪射過,場中隻剩下那名被剝了麵具、容色森白的少年死士。

通明府大少爺挑了挑眉,並沒說什麼,衝著陰蘿道,“這次的事,我通明府記下了,改日必有重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