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報名表讓明野犯了愁。
半個月後就是球技大會……回想一下,她從小到大除了體育課以外根本就沒碰過球。
乒乓球籃球足球網球排球棒球橄欖球羽毛球……
“好為難啊……哪個我都不會啊。”
“好為難啊。”前排的幸村也說,“哪個都沒有難度的樣子。”
明野額頭擠出鮮紅的十字路口,賭氣地說:“那你全報不就好了嗎。”
“彩希望我全報嗎?”
他的聲音突然變了個調。
明野正無措,幸村轉過身來。她的表情也與平時對她的親昵溫柔完全不同,眼中像是凝著兩道火苗,明亮灼人,傲然的微笑讓他神采飛揚。
她的心跳因為這罕見的表情漏了一拍。
“彩希望我全報嗎?”他又問了一遍。
“呃……嗯。”
“那我就全報吧。並且……我要得到全部的優勝。”
“……”
幸村的表情告訴她他沒在開玩笑,明野有一種預感:接下來會發生了不得的事。
按規定不能填報所在社團的項目,除了網球以外,幸村真的報了全部。在他的建議下,明野報了乒乓球。
“彩很靈巧,實際上你的運動神經很不錯,隻是力氣和耐力跟不上來。”
立海大是同時注重體育和考試成績的學校,學生們對於這類體育比賽也比較熱衷。在這種氣氛的影響下,就連明野也生出強烈的,想要取得一個好名次的願望。
幸村家附近有個公園,公園有幾座乒乓球台。報名後的首個雙休日,他們開始在這裡進行聊勝於無的特訓。
有幸村陪著,本來她就感興趣的事變得更有趣了。第一天從早上打到下午,明野出了一身汗,這天晚上睡得尤其香甜。
第二天醒來手臂酸軟,但心情尤其舒暢。她也終於開始體會到運動帶來的樂趣。
如果不是發生了那件意外,這個周末一定度過得很愉快。
***
在幸村家用過午飯,準備出門的時候,幸村奶奶叫住了她。
“彩醬,你的頭發散開了。”
“啊,真的誒。”
一年半的時間,明野的頭發已經長到腰際。為了方便運動,她將豐茂的長發從脖頸那一帶開始編成一根三股辮,自然垂落在後背。經過一上午的跑跑跳跳,鬆散了不少。
幸村奶奶笑吟吟地向她招手,“過來吧。我來給你梳頭。”
幸村家客廳落地窗外是一道供人乘涼的簷廊,簷廊外是鋪滿青草的庭院。庭院裡一叢叢茉莉雪白小巧,一捧捧天竺葵色彩斑斕。茂盛的紫陽花環繞庭院,一朵壓一朵堆得很高,幾乎看不見圍牆。
開滿了淺黃小花的柿子樹上,不知名的鳥兒啁啾鳴啼。
幸村奶奶坐在躺椅上,明野背朝她蹲在她腳邊。
身後的老人輕輕解開她的發辮,耐心地
從尾端開始打散。然後用梳子一下下給她梳通順。
雖然看不到她的臉,但從她指尖輕柔得不能更輕柔的動作,明野可以想象得出她正以如何慈愛的目光望著自己。
幸村奶奶總讓明野回想起她已經過世了的祖母。同樣的溫和慈祥,說話輕聲細語。做什麼都慢悠悠的,但是這種慢並不會令人感到不耐,有一種她們周身的時光變得悠長安寧的感覺。
“彩醬的頭發真好看。”幸村奶奶感歎般的誇讚,“又多又直,很輕易就能梳得順順的,和我年輕的時候一樣。
“可我家老頭是個卷頭發。剛生下直子那會,我看著她顏色和老頭一模一樣的胎發,心裡一咯噔:這孩子長大以後該不會和老頭長著一樣的卷發吧?我都想好了要怎麼打扮擁有一頭瀑布般直發的女兒呢,可千萬不要啊。所以我給她取名直子。”
說到這裡,老人的語調多出些極其可愛的抱怨:
“結果怎麼樣你也看到了。不僅直子頭發卷卷,就連精市和乃乃葉也是卷頭發。還真是的……”
“嘿嘿嘿嘿……”明野被老人逗笑了。
一陣清風襲來,花香怡人,溫暖的陽光令人昏昏欲睡。
幸村以及幸村一家人身上都帶著這座庭院的氣息。溫馨,美好,很輕易就能令人喜歡上。
“好了。”
幸村奶奶給她編出的發辮很規整,但也恰到好處的鬆散,自然又好看。反正比她自己編的要好得多。
“哦,彩醬再過來一下。”
走到半路又被叫了回去,老人在她手心放下一顆糖果。粉綠色的包裝紙在她手心反射著細碎的磷光。“隻有這一顆了,要對精市和乃乃葉保密哦。”
幸村奶奶笑得像個小孩子,蒼老卻依舊端正的麵容散發出純真無邪的光彩。
下午幸村媽媽打來電話,讓幸村帶明野去餐廳解決晚餐,順便給乃乃葉帶一份回去。
“奶奶摔倒了。”她的聲音清晰地從話筒中傳出來。“雖然她說沒事,看起來也沒有傷到哪裡,我還是要帶她去醫院做一下全身檢查。”
明野的臉色轉眼間就變得一片慘白。
她麵現驚恐,瞪直了雙眼,顫抖著無助地環抱住了自己。幸村對她說話,她就像沒聽到一般毫無回應。她向來溫暖的雙手也冰涼得嚇人。
就好像被獨自關在另一個世界,正麵對著隻有她看得見的恐怖之物。
兩個小時後,從醫院回到家的幸村在自己房間一角找到了明野。她裹著他離去前披在身上的毛毯,緊緊挨在角落。好像後背緊靠著牆壁能帶給她一點安全感。
屋外的天已經黑透了,城市的人工光亮隱約映照在房間裡。
看不清明野的表情,他連人帶毯子把她抱起來,一起睡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