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被他摟著肩膀,聽到他說:“睡吧,到了我會喊你。”
她安心陷入夢鄉。
等幸村叫醒她,上野已經到了。
和明野想象的不太一樣,美術館裡沒有安靜到落針可聞的程度,也並沒有人撫著下巴對著作品搖頭晃腦。
畢竟今天是美術鑒賞會,來人不少。有打獨的,也有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的,在一幅幅作品前流連,大多時候安靜地看,時不時壓低聲音交流兩句。
畫作固定在雪白的牆麵上,天花板
上的照明燈都被精心調整了角度和亮度,讓畫上的色彩和線條更加通透明晰。
“這次展覽的都是日|本上個世紀後半葉至今的名畫家作品,大多是風景或者實物畫。”幸村事先在相關網站上查過這次美術展,在她耳邊輕聲解說。
“鑒賞會的主題是‘感受’,強調類似的景色在不同人眼中的區彆,因此相同類型的會被放在一起。打個比方的話,山林與山林的放在一處,夜空與夜空的會放在另一處。”
明野聽得很認真。
迄今為止都是幸村在向她靠近,就連每一次約會都選在她會感到快樂的地方。她也想更多地走近他,去了解他與她截然不同的精神世界。
或許是感受到了她的心情,幸村莞然一笑,“就算是同一處景色,被不同的人畫下來也是天差地彆吧。因為放得很近,對比起來也容易……”
明野跟在幸村身邊,努力去看懂兩人駐足過的每一幅畫。他也並沒有專心欣賞畫作,而是幾乎不停地向她分享他的感受。
還真如幸村所說,同樣的東西在不同的畫家筆下有無數種表現形式。有的色彩深沉,有的淺淡,有的筆跡粗礦,有的細膩,有的看著就感到不安,有的教人舍不得移開目光。
“精市覺得畫展的有趣之處在哪裡呢?”
幸村凝眸注視她片刻,回答:“因為作品中寄宿著作者的心情和感受。
“畫畫的時候,作畫者當時的心情會忠實地還原在畫布上。畫讓這些‘現在’與被堆疊的‘過去’成為直觀的事物。通過作品去猜測、去體會他人的感情和思想本身也是一件有趣的事。”
明野似懂非懂。“總覺得好難懂哦。”
他們來到“沼澤”相關的區域。
幸村在一幅畫前停下腳步,出神地凝望著,像是再也移不開眼。
畫名叫《毒沼之花》。
天空布滿陰雲,一片幽暗的沼澤中,樹木掉光了樹葉,呈現出乾枯扭曲的形狀。就連堪稱生命力最頑強的雜草都全部枯黃。
這本是個斷絕了生命氣息的景象。但畫麵正中,有一株潔白的小花,堅強地在這個地方綻開花瓣。
它很小很小,卻比畫麵中的任何事物都更加顯眼。因為它的存在,這幅畫充滿了生機。
幸村看得很專注,明野就沒有出聲,也靜靜地和他一起看。半晌,他突然無聲地笑了起來。
她問:“精市很喜歡這幅畫嗎?”
他眯縫著眼,又將那專注的目光轉移到明野身上。“嗯,很喜歡。”
明野莫名臉熱。
“就像奇跡一樣,對吧?”幸村含笑感歎,“在這種地方竟然也可以有生機。這不比什麼都能證明,這朵花的生命力強於彆的任何人。
“因此才顯得額外美麗。美麗到了想要不顧一切,將她占為己有呢。”
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讓明野心率有些失常。她埋著通紅的臉,突然不好意思和幸村對上視線。
但此時的心
情並不全是快樂的。
她突然在這幅畫前待不下去了,拽著他的手腕就要走。
“去看彆的吧!”
沒走幾步,幸村反過來拽住她,兩人停下了腳步。
原來她剛才埋頭走路,差點衝撞到前麵的人。明野正想道歉,才發現那個人是自從去年全國大賽就沒再見過的荻野九十九。
幸村向他微微鞠躬,“好久不見,荻野老師。”
明野也跟著鞠躬問好。
荻野比明野印象中的又蒼老了一些,但目光依舊清亮,孩童一般純真無暇的神情也沒有變化。
他望向幸村的目光裡有著些微的難過,“還真是好久不見啊,精市。”
空氣陷入短暫的沉默。明野察覺到氣氛好像有點不太對勁。
“要過來喝杯茶坐一會嗎?”荻野問。
大概十分鐘後,兩人被帶到了上野美術館的特殊會客室。
這裡有辦公桌和兩張相對的長形真皮沙發,看起來就像哪裡的大公司的會客室一樣。
看出明野的疑惑,荻野解釋:“我是被邀請來這次美術展做評委的。因為上了年紀,特彆把這裡讓給我休息。”
但明野知道,這是因為荻野在當今日|本美術界的地位。
荻野翻出茶葉,給自己和他們兩人都泡了一杯。
潔白的水汽從碧綠的茶水中升騰起來。荻野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沒有說話,身邊的幸村也反常地沉默著。
明野捧著茶杯,手指在杯緣輕輕剮蹭。
荻野是幸村的繪畫老師。但在明野看來,這兩個人相處起來的氣氛不像師生也不像祖孫,就像兩個友誼甚篤的忘年好友。
難道他們吵架了嗎?
最後,還是荻野挑起的話題。
他問了兩人的近況,在得知明野考入立海大,現在和幸村在一個班後終於綻開了一個笑顏,“那還真不錯啊。”
可很快的,這笑容又消隱下去。
他問:“精市,關於將來,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