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
隨著一記爆炸聲,粉色煙霧在眼前彌漫,眨眼之間,就從隔壁鄰居家的餐桌轉移到了正在上課的教室。
下一秒,“幸村精市”反應過來:他叕穿越到了某個平行世界。
這種現象的源頭要從他的隔壁鄰居兼同齡玩伴沢田綱吉——家的奶牛裝小孩——的“十年後火箭筒”說起。
具體說明:略。
姑且當作時空旅行好了——多年以來對於這種無妄之災已經習慣了的幸村這麼安慰自己。
翻了翻課本——和“我”一樣是高二啊,這次的旅行好像會很無聊。
正好是最後一節課,下課鈴一打響,他便收拾離開。
“精市精市,你是不是忘記什麼了?”
粉色長發的女孩子小鳥一般奔到他麵前,啾啾直叫喚。來自陌生人的親昵讓他有了短暫的茫然。
“是,什麼呢?”
“當然是我啦。”
自然而然地,她牽上了他的手。
原來是女朋友。
幸村的眼眸微微動搖了一下,向她回以溫柔的笑容。“是呢。走吧。”
從幼稚園開始他就很受異性歡迎,他將這當作一種令人愉快的、善意的讚美,在不招致誤會的前提下均等地回以善意。但是從未有過和誰交往的想法。
這是平行世界的他喜歡的人,也就是說他也可能喜歡上。她是個怎樣的女孩子呢?
回去的路上,她歡快地說個不停。幸村一邊聽著一邊興味盎然地觀察著她。
總的來說是個美麗而纖秀的少女。雪白的肌膚和彆人相比,像是用另一種更好的材質作出來的。四肢和肩頸小得好像可以被他握在手心,但不該看的地方又很顯眼。秀氣的鼻子,孩子氣的耳朵,小小的臉龐,隻有那雙若草色的、漂亮的杏眼大得令人過目難忘。
毫無預兆的兩人視線相對,她像是被他嚇到了一般縮回手,世界突然安靜了。
“怎麼了?”他問。
“那個……”
她好像對他很害怕,定在原地不敢靠近,轉而麵上又浮現出擔憂:
“精市……你有哪裡不舒服嗎?”
“沒有哦,怎麼了?”
“不……沒什麼。”
那之後,她不再說什麼,沉默地跟在他身邊。
——好像察覺到什麼了,真是敏銳的孩子。
未免不必要的麻煩,幸村每次穿越都會扮演那個世界的自己,默默等待十年後火箭筒的效果過去。不論在好友還是家人麵前,至今為止還從未失手過。
氣氛變得很僵硬。就在幸村思索他該怎樣蒙混過去的時候,身邊傳來了啜泣聲。
這位女朋友像受傷的小動物一般一邊落淚一邊偎進他懷裡。
“我不要這樣……如果、如果在和我開玩笑的話……就停下吧……”
她為什麼要哭?幸村被她弄得有點懵。
大腦飛速運轉——安慰疑似被自己惹哭的女友,這種事情該怎麼做?又該做到什麼程度?首先從她至今的表現來看,他們好像已經十分親密。
“抱歉哦,嚇到你了嗎?其實社團那邊的事讓我有點困擾,一時間想出神了。”他溫柔至極地為她拭去淚水,那一部分恰到好處的慌亂倒不全是演技。
她眨了眨蒙著一層淚水的雙眼望著他,點點頭,像是接受了這個說法。又不放心地問:
“有沒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或者積攢著壓力?”她用兩隻手牽起他的一隻手,“任何時候都可以找我商量的。”
被問了罕見的問題。作為基本上什麼都能做到最好的神之子,幸村得到最多的就是信賴和仰慕,擔憂、誇獎之類的東西對於他來說都還挺新奇的。
兩人的臉靠得很近,她的氣味很好聞,一心一意注視著他的目光滿懷柔情。
她是他在這個世界的女朋友。在原本的世界,他的生命裡從未出現過這麼一個人。如果有邂逅的機會,她會愛上他,他也會愛上她……嗎?
情不自禁地,向她紅潤微張的嘴唇俯首。輕輕的,就一下——
被躲開了,兩個人都呆住了。
“那個、不是的!我不是討厭精市,也沒有生氣!”
她慌忙解釋,那模樣看起來並非害怕惹他不快,而是在擔心傷害到他。
他淡笑著掩飾自己的窘迫——為他的一時腦熱而窘迫。但不得不說,作為女孩子她的確很令人心動。
“沒關係。”他溫聲說,“是我太突然了,抱歉啊。”
“嗯……”
幸村立刻就意識到他說錯話了,因為她很不自在地撇開目光,臉上浮現出疑惑思索的神色。心不在焉的她還下意識地撥開了他扶著她手臂的手。
她被自己的舉動嚇壞了。
“對不起!我今天一定有哪裡不對勁——”
話說一半她頓住,緩緩地抬起眼簾看著他。她在觀察他,等待他做出某種反應,這反應將是某種判斷的標準。
“沒有關係……”幸村還想補充點什麼,但眼看著她的臉迅速褪去血色。
——又說錯話了。
“說的也是呢!”她努力裝出一副開朗的模樣,但目光裡流露出惶惑,“我、我們今晚都好好休息一下吧,什麼都不要多想!”
“啊……”
幸村決定保持沉默,說得越多,似乎就錯得越多。
一路無話。
她跟著他回到了家,這實在出乎預料。寄宿?同居?
家裡的布置、房間的主要物件、祖母、父親、母親、乃乃葉全部和他所在的世界一模一樣。這讓為了應對這個多出來的女朋友而有些疲憊的幸村安定不少。
平行世界理論在不同的人身上沒有泛用性。某人在世界A可以是總統,世界BCDE可能是囚犯、司機、律師甚至早夭。而某人可能在90%的平行世界中都是商販。
就目前他
所經曆的世界來看,他的人生軌跡大致相同:年少成名,在網壇一路高歌猛進,退役後教練、園藝、繪畫三選一。
他與這個世界的自己,區彆好像隻在於生命中有沒有這位女朋友。
在這個他的房間,有她的發帶、水杯、習題集,有他不可能會用的造型可愛的圓珠筆,有剛開始用的水果味唇膏,有還剩了一點的指甲油。
有細心編織的手套圍巾毛線帽。書架掛著一個可愛的晴天娃娃。還有彆的就算他作為禮物收到,也絕不會擺在房間的手工製品。還有包裝到一半,應該是為她準備的小禮物。
他口袋的梳子纏繞著一根粉色長發,書包取東西最方便的那一層有好多水果軟糖,巧克力,袋裝曲奇。手機有一個取名《彩醬》的相冊,需要輸入密碼。試著輸入自己的生日,密碼錯誤。
不管哪個世界的他都不可能隨便讓人翻看手機,特意做成加密文件夾的原因……大概這是一種享受——將女友藏在隻有自己知道的地方。真幼稚啊。
隻是多了一個人,就多了那麼多東西。被褥上有她的氣味,房間每一處的空氣都隱約飄散著她身上的馨香。這位小女友存在於、或者他讓她存在於他生活中每一個角落。
但他找遍了房間都沒有那本意義特殊的《魏爾倫詩集》,這讓他很在意。
打開和她的聊天記錄,沒看幾行幸村整個陷入呆滯。
這個膩歪、逗趣、舌燦蓮花的“幸村精市”,讓他本人都歎為觀止。相比之下,回家路上他所謂的“對女友的正常態度”的確很冷淡了,結果弄哭了她。
他對明快開朗的人有著特彆的好感。他預想過,將來的女友一定像正午的太陽一般,明亮、燦爛、生機勃勃。他們互相尊重互相理解,有各自的空間,有共同的話題,和她待在一起是一件輕鬆愉快的事。
而這個女孩脆弱易傷,就像一塊滿是裂痕的玉器,一不小心便要在手中支離破碎。得要他陪著哄著,小心翼翼嗬護著。
怪不得他變成了一個厚顏肉麻沒羞沒臊的男朋友。
他躺在床上,不斷往回翻看。途中很多次羞恥到了想要清空記錄的地步。但漸漸的,他邊笑邊看。
真是一對笨蛋情侶,兩個人好像都很開心——這麼感歎著,突然刷新不出來了。
曆史記錄的保存有日期限定,他已經刷到了頂,沒有更多可看了。
真遺憾。
感覺到自己高高上揚的嘴角正緩緩鬆弛下來,幸村蹙眉。不,她不是他喜歡的類型,這也不是自己預想的戀愛方式。
泡澡的時候,幸村在水霧蒸騰的浴室中獨自思索:他該怎樣向她坦白?
十年炮的效果不知道什麼時候才過去,而她已經意識到了不對勁。回來路上的後半段還有進家以後,她一直在悄悄觀察他。
得知真相的她會哭成什麼樣,勸慰這樣的她好像也是他的義務——想到這些,滿心都是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