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2
漢克·沃德被謀殺了。
屍體呈俯臥狀,從外部傷口看，是被重物擊打了後腦勺致死。
根據巡查隊的夜間巡邏班次,最後一次路過傑克學院東側門外街是9月21日淩晨03:15。當時，沒有看到道路上有任何異常情況。
兩個半小時後，05:45輪換白班。
06:05，日常巡邏經過傑克學院東大門時，發現了沃德的屍體。
死者衣服沒有破損拖拽的跡象，現場也沒有血痕等移動屍體的痕跡。
初步判斷，發現屍體的地方就是案發第一現場。死亡時間在03:15-06:05之間。
現場沒有明顯的凶手腳印，沒有打鬥痕跡,也沒找到與傷口吻合的作案工具。除了沃德右手邊的「達西」血字,暫時沒有其他明顯的可疑線索。
更詳細的情況，待進一步屍檢與調查。
以上,西格在匆忙穿戴整齊後，跑向學院東側門,打探到了相關消息。
他很清楚較難獲取更多案件細節。與死老鼠案不同,這次是人死了，勢必引起校方重視,那就不能隨意讓非調查人員了解內情。
劍橋校方確實重視沃德被害案。
這不是簡單的凶殺案，而是狠狠打了劍橋大學的臉。
劍橋大學居然出現了凶殺案,被害人是臨時治安負責人之一，更是在歐洲各國遊客齊聚的時刻,其影響極其惡劣。
即便漢克·沃德名不見經傳,但校方不會允許在重大年市活動時期,讓這位國王學院的助教不明不白地被謀殺害。
沃德屍體被發現後，校警隊長法勒立刻接過執法查案權。
將屍體移送唐寧學院醫學係，由解剖學第一人摩根教授接手屍檢工作。
不過,法勒隊長沒有第一時間讓手下追查案情疑點，更不讓巡查隊擅自行動。先把此事上報，等待校領導的決策與指示。
如今，劍橋大學實行多級管理。正校長是名譽榮耀，而實權掌握在副校長與各院院士的手中。各個學院推薦產生學監，學監們組成了校務委員會，時常為副校長提供各種谘詢建議。
副校長亨利·羅伊斯在九點半召開緊急會議，把18個學院的院長都叫來了。
又因死者沃德隸屬國王學院，而屍體在傑克學院門外被發現，兩個學院的院士、學監，以及校警隊隊長法勒、負責屍檢的唐寧學院醫學教授摩根都被招來開會。
“必須以最快的速度破案，但不能魯莽行事。”
副校長羅伊斯語氣似乎肅然公正，“比如上次，沃德指責達西先生與死老鼠有關就是衝動了，事後更證明沃德判斷錯誤。”
羅伊斯：“此次不是死了老鼠，而是人被殺了，就更要慎重。我們要抓出真正的凶手，不能隨便拿一個人來糊弄，要讓劍橋鎮所有人都看到真相。”
這兩段話直接定了基調。
沃德被害了
，但還拿他的失誤舉例子，表明了羅伊斯副校長的立場與態度。認為沃德做事欠妥，與劍橋整體利益不符。
當下，告誡眾人不要隨意拿一個人充作謀殺犯去糊弄人。
目前，最明顯的線索將矛頭直指達西。不能拿誰糊弄人的答案就很明顯。
國王學院院長奧利弗立刻表態：“我之前就批評過沃德太年輕，做事不夠周全。可惜了，沒能看到他成熟起來的那一天。”
奧利弗又說：“我想在場諸位不會被凶手玩弄，能看明白血字是凶手在故布疑陣。這段時間，劍橋鎮很多人都知道沃德與達西先生的矛盾。表麵上，達西先生有動機，但隻要稍稍動腦子就知道動機不成立。”
校警隊隊長法勒馬上跟著讚同，“奧利弗院長說得對，這明顯是栽贓，更是故意增加我校與牛津的對立。即便達西先生不喜歡沃德，對他一周前的作為有所怨氣，但不會殺人的。“
為什麼不會？
法勒隊長擺出論據，“達西先生坐擁彭伯裡莊園，他怎麼會自毀前程。他要對付沃德，有很多彆的方法，之前他說的一紙訴狀就能讓沃德丟了工作又丟了臉麵。何必臟了自己的手。”
“不錯。”
“對。”
“就是這個道理。”
……
室內，九成的參會者都表示了支持這個觀點。
皆不認為達西是凶手，理由不是經調查達西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而是基於豪紳不會放著好日子不過而去動手殺人。
摩根教授低垂眼眸，沒有附和。
不論達西是否殺了人，在凶案現場留下指向性線索時，總該問一問查一查，那才是幫人真的洗清嫌疑。
一群人問也不問，查也不查，提前判斷結果。就這樣子還想儘快找出真凶？
摩根：嗬！
傑克學院的院長雷尼摸了摸白胡須，也沒有說話。
從聽到沃德死訊的那一刻，他就知道緊急會議現場會是什麼樣子。
這就是劍橋，或該說英國大部分地區的現狀——特權無處不在。
隻要沒人親眼看到達西拿著武器把人殺死，劍橋的管理層就不會以強硬姿態對待他。
原因簡單，這會得罪了人，誰能保證之後不被報複，誰能保證不會損失學院的利益。
劍橋才不是隻談學術的理想國。
大量畢業生進入政府體係，那裡隻靠個人智商就能晉升嗎？當然不行。
將來，某年某日或許會有奇才出世，一個人的能力等同整個大英政府。絕大多數的學生卻辦不到，他們就需要校友相互扶持。
達西的關係網中會不會有這種助力存在？
哪怕不求助力，起碼也不要輕易招來阻力。
劍橋的管理層脫離不開與上流社會的關聯。
最基本的一點，支撐學院運轉所需的資金如何獲得？
校友捐助是一部分，學院也有自營產業，一旦經商豈能不經
營人脈。
達西有身份有財富，他也許掌握著劍橋師生某天可能需要的資源。短期雙方內沒有合作，也儘量彆結下死仇。
彆看達西是牛津畢業生，牛劍兩校有著互掐傳統，但互掐的邊界卻很微妙。
沒有鐵證時，直接把有身份有地位的牛津畢業生當成殺人嫌疑犯，這就突破了潛規則，那不是互掐，是奔著結仇去的。
假如達西沒有顯赫家世，沒有坐擁大筆財富，情況則會一百八十度急轉直下。劍橋校方不會是如今的態度，他80%會被迫進行學校羈押室“一日遊”。
雷尼院長沉默不語，沉默就是他的態度了。
他不支持有錢人無罪論，但也不會直言不諱地強調追捕罪犯本該是證據在前。有時候，明明是最基本的道理，講出來卻會打很多人的臉麵。
羅伊斯副校長依舊麵無表情，抬手虛壓了一下。
“諸位能有此認知，我很高興。大家都沒被凶手誤導，這就體現了劍橋的智慧。”
摩根：智慧？
某個層麵沒錯，這是真實社會的生存智慧。
羅伊斯：“不過，合理的調查詢問程序還是要走的。血字沒有寫彆人而寫了達西，總是有原因的。說不定達西與凶手結怨，凶手才會故意陷害。這就是一個破案方向。”
法勒隊長立刻點頭，“對，我記下來了，之後順著這個方向查清楚。”
羅伊斯：“不要隻有我說，你們也談一談是怎麼想的？有沒有懷疑方向？”
一位國王學院的學監：“沃德助教是在年市期間臨時被編入巡查隊擔當負責人。之前他在學院的人緣一直很好，沒有人和他結怨。我覺得凶手就是來參加年市的外來人。”
一位院士說：“昨天，沃德偵破了地下鬥雞與賭博案。老彼得三個主犯被捕，但這種角鬥賽必有不少從犯。
沃德之死也許與這批地下角鬥場成員相關。淩晨，凶手與沃德意外相遇，因為地下生意被毀，在憤怒衝動下就殺人了。”
羅伊斯看向傑克學院院長雷尼。
“老雷尼，你說呢？人死在你的學院門口。平時，你有沒有發現東門外街有異常情況？”
雷尼院長摸著胡須，無奈地搖頭。
“您可饒過我這個倒黴蛋吧，我們學院就是運氣差趕上了。巡邏隊巡查整個劍橋鎮，沃德與凶手可以在任何地方相遇，凶案可以發生在任意一條街。”
雷尼院長給出一個不靠譜的類比，“讓我說，傑克學院東門外街不能更安全了。我在那裡養一群豬都不怕被偷，都不擔心它們明天成為彆人餐桌上的豬排。”
羅伊斯平靜的表情差點龜裂。這都什麼時候了，老雷尼說話還是不著調。
他深吸一口氣，不和這個故意裝糊塗的人糾纏。轉頭去看摩根，“屍檢有沒有進一步的發現？”
摩根教授：“目前所知與現場勘查情況一致。沃德被一棍斃命，後腦被重擊，當場大腦出血死亡。還沒來得及做毒檢，
能確定沃德昨晚喝了不少酒。屍體上沒戴手套，他的指甲縫沒有發現皮屑、毛發，身體上沒有抓傷、打擊傷，即沒有發現搏鬥傷。”
摩根總結：“簡單說來，當時凶手靠近沃德的背後，狠狠給了他一棍子，他沒能反抗就正麵倒地。倒地後，不會超過十分鐘就死了。”
一位學監問：“聽起來沃德是毫無防備，他是不是認識凶手？”
摩根：“沒有定論。當時，他很可能處於醉酒狀態，思維不夠清醒，來不及防備。我認為要去東門外街找一找證人。案發地點的五十米之外有一家貓頭鷹咖啡店兼營旅館，說不定有人聽到或看到什麼。”
法勒隊長，“對對，這也是一個調查方向。”
摩根：……
忍了又忍，把一肚子真話咽了下去。
校警隊隊長是整個劍橋鎮有著最高執法實權的人。
瞧一瞧法勒是什麼品種的最高執法人？
除了提出有錢人不殺人的荒謬理論之外，他隻會對對對，難道講不出一個自主破案的想法嗎？
羅伊斯副校長掃視了法勒隊長一眼。目光平淡，沒有責怪，也沒有認同。
就像是看到餐桌上的普通土豆，因為非常了解其本性，就不會有任何期待。
這次想要快速破案且找到真凶，與其說指望不了法勒隊長，不如說指望不了整個校警隊與臨時擴編的巡邏隊。
羅伊斯副校長很清楚這點，但他不會明著說出來。
“事出突然又是在年市期間，我們更要維護劍橋的尊嚴與劍橋鎮的和平。4時，我認為4時內必須破案，擒拿真凶。”
法勒隊長下意識瞪大眼睛，退後半步。
4時？開什麼玩笑！彆說真凶了，他都不知道這點時間能不能挖出更多線索。
羅伊斯隻當沒看見法勒的動作。
“眾所周知，學校一直主導著整個劍橋鎮的警務，權力大於鎮警，這讓鎮政府方麵頗有微辭。
如果此次先查到真相的人是鎮上的治安官，我和諸位難免被調侃兩句管理能力不足。”
羅伊斯說得不急不緩，語氣不嚴厲，像是讓一讓對方也無妨的坦然和善。然而，校方是否真的願意被小鎮壓一頭，這事在場的人都心知肚明。
國王學院院長奧利弗說：“我有個建議。我們都不擅長破案，就把事情交給擅長的人。大家不妨推舉一下，讓能儘快趕到劍橋鎮的推理高手協查此案。”
法勒隊長先是蹙眉，但很快雙肩一鬆。
一個外人不可能搶走自己的全部權力，有人來也隻為破這個案子而已。
他在這方麵很有心眼，“我覺得，被推舉的調查員最好不要是劍橋鎮鎮民，否則還是成了小鎮方麵在破案。”
不是鎮民，法勒就能保證日後在鎮內執法時不會矮了誰一頭。
至於被推薦來的人有沒有在校警裡留任的可能？
法勒不能排除以後多出一個有才的競爭
對手，但他是希望立刻有高手出現。
不是為了真相，而是怕承擔破不了此案的責任。事情拖久了，第一個被罰的必是警隊隊長。
奧利弗的建議卻沒有立刻得到眾人的響應。
副校長說48個小時破案，應該有討價還價的餘地，但最長不能超過年市舉辦時長。必須在年市結束前，即兩周之內破案，讓四方來客都看到劍橋的能力。
兩周是最長極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