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明山在黎青執過來扶他的時候, 恐懼到了極點。
黎青執力氣有多大,他早就已經領教過了。
在黎青執握住他手腕的時候,他特彆擔心黎青執會順勢把他扔出去, 身體都克製不住地顫抖起來。
結果黎青執什麼都沒乾, 好像就是單純關心他,所以扶住了他。
盧明山鬆了一口氣,但身體還是微微發顫, 好在周圍人並未發現不對, 以為他就是在看相過程中消耗了大量精力。
這個道長的眉毛都白了!
還是在他們眼皮子底下, 突然變白的!
他現在看起來累一點很正常?
眾人崇敬地看著盧明山, 在這一刻, 在場所有人都覺得,盧明山肯定是得道高人。
盧道長一邊的眉毛變白, 也不知道對他有沒有影響。
還有,這樣有本事的道長, 怎麼都要認識一下。
眾人都關切地看著盧明山:“道長, 您哪裡不舒服?”
“道長, 那邊有椅子,您坐一下吧。”
“道長……”
杜永寧更是擠開彆人, 對盧明山道:“盧道長,您去我那邊坐,我給您倒杯茶。”
這些人看著盧明山的時候眼神熱切,看範維言的時候, 眼裡就隻有厭惡了。
剛才盧明山說的話,他們都聽到了,也都猜到了是怎麼一回事。
範維言是李兆的女婿,而李兆那個嫁給了範維言的女兒已經沒了。
範維言說他前妻是病死的, 可現在看來……人家的死,興許跟範維言有關。
範維言甚至害死了自己的親生女兒!
虎毒不食子,範維言倒好,竟是連親生女兒都害!
這樣的人,他們恥與為伍!
而範維言此刻,已經被嚇傻了。
他呆呆地看著盧明山那突然變白的眉毛,喃喃自語:“不可能,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範維言之前一直覺得自己這麼倒黴,是有人想要害他。
他甚至跟其他人一樣懷疑過晉王,畢竟《逃荒錄》讓晉王損失慘重,晉王肯定是厭惡李兆的。
但盧明山不僅說出了他女兒去世那天的穿著打扮,還當著他的麵,一條眉毛完全變白!
這道士說的是真話?
所以,他這麼倒黴是因為他的女兒?
他女兒的鬼魂在他肩頭坐著?
範維言隻覺得渾身發冷,肩膀也莫名地沉重,他甚至克製不住地用手去抓自己的肩膀。
他這樣的行為,讓周圍人愈發確信一件事,那就是他做賊心虛,他們看他的眼神,也愈發厭惡。
黎青執知道範維言完了。
範維言到處跟人說他是李兆的女婿,並以此謀取好處,以至於很多跟他交往的人,都是對李兆有好感的。
現在得知他可能害了李兆的女兒,這些人自然會唾棄他。
甚至於,就連那些原本跟範維言不熟的人,都會唾棄他。
《逃荒錄》這書在江安省也有出售,但也就讀書人看過,京城這邊卻不同。
有人將李兆的故事編成了戲文,在京城,就連大字不識一個的普通人,都聽說過李兆。
說起這件事……盧明山如果是他姐姐安排的,那將李兆的故事編成戲文的人,會不會也是他的姐姐?
他姐姐能把範維言折騰成這樣,在京城應該是有點勢力的。
黎青執心頭轉過許多念頭,他放開扶著盧明山的手,對範維言道:“範維言,你之前誣陷我,說我人品低劣這件事我可以不計較,但現在……你的前妻和你前妻所出的女兒,她們是真的病死了,還是被你害死了?”
黎青執這話一出口,在場所有人都看向範維言。
沒人站在範維言這邊。
範維言是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舉人,家世一般學問也一般,他之前唯一能讓人看重的地方,就是他是李兆的女婿。
可現在……
李兆要是還活著,估計會想要弄死他?
“不是我殺的,跟我沒關係!跟我沒關係!”範維言喊起來。隻覺得身邊陰風陣陣,女兒的哭喊就在耳邊。
他的女兒確實不是他殺的,他沒敢動手,但他是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女兒沒命的。
範維言一副已經崩潰的模樣,明顯非常心虛,黎青執又道:“諸位,要不我們報官?”
他想當場弄死範維言,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報官吧。
“對!報官!”
“一定要報官!”
“我這就讓下人去報官!”
……
周圍的舉人紛紛響應,說著說著,還有人喊來幾個下人,讓下人將範維言扭送官府。
他們不想讓範維言繼續留在這裡了!
當然他們也不能什麼都不做,在場的舉人拿著本來想在賞梅會上寫詩作詞的紙筆,寫了一些控訴範維言的狀紙和詩詞,讓那些下人一起送去官府。
其實到了此刻,就連那些下人都不想接觸範維言,就怕沾染上怨氣跟範維言一樣倒黴。
但他們不能不聽主子的話,隻能忍著害怕,把範維言捆了塞進馬車,然後往官府送。
範維言被帶走了,在場的那些舉人卻都沒走,全都圍著一條眉毛變白的盧明山。
這可是能見到鬼魂的道士!
這些舉人,那是要多熱情有多熱情。
盧明山不明所以。
彆人能看到他的眉毛變白,但他看不到,他這會兒就挺納悶的——現在的舉人都這麼好騙的?
怎麼他隨便說幾句,這些人就都信了?
他們都不懷疑一下的嗎?他極有可能,是知道當年事情,又感激李兆的人找來騙人的啊!
盧明山一直都有做好有人不相信他質疑他的準備,甚至想好了到時候要說點什麼。
結果……竟然沒有一個人質疑他!
這些人到底怎麼回事?
盧明山想來想去,最後想到了一個可能。
這些讀書人,興許都很敬仰李兆,看到範維言的反應猜到事實之後,就算意識到他是騙人的,也願意相信他……
沒錯,肯定是這樣!
瞧瞧,黎青執明明知道他是個騙子,都不拆穿他!
盧明山這麼想著,當即又說了點範維言的壞話,還說那小鬼身上有功德金光,不會害人,隻要不跟範維言特彆親密就不會沾染上怨氣,讓他們儘管放心……
盧明山溫和地安撫著這些讀書人。
這些人看看他變白的眉毛,還是有點不安。杜永寧問:“盧道長,有沒有什麼辦法能擋怨氣?”
盧明山聽到這話,下意識地就想賣自己準備好的銅錢,但……他看向黎青執。
黎青執笑道:“盧道長,我們這些跟範維言接觸不多的,用不著能化解怨氣的東西,但範維言之前哄騙了一些人整日與他一道……”
黎青執這話一出,範維言的幾個朋友立刻就開始求盧明山幫忙化解。
也是巧了,之前賀義曾跟盧明山說過哪些人跟範維言走得近,盧明山甚至喬裝打扮,偷偷去看過一回……
現在黎青執明顯不打算拆穿自己,盧明山一下子就興奮了。
“諸位,我可以幫你們看看,有些人用不著化解怨氣,但有些人確實需要。”盧明山念了一句“福生無量天尊”,然後讓那些跟範維言接觸過的舉人一個個到他麵前。
“居士叫什麼?”每次有人過來,盧明山都會這麼問,同時認真地看著對方,好像在看對方身上有沒有怨氣。
那些舉人都乖乖答了。
賀義為了讓盧明山裝好一個神棍,幫盧明山收集了很多參加賞梅會的舉人的資料,範維言身邊那幾個人的信息,盧明山更是了如指掌。
絕大多數舉人,盧明山都說他們身上沒有怨氣,但遇到範維言的朋友……
有人人品不錯,是因為喜歡李兆才接近範維言的,盧明山就道:“這位居士,你身上有一層淡淡的怨氣,貧道這邊有一些做過法事的銅錢,你可以請一枚帶在身上,再多曬曬太陽,七日之後,怨氣自消。”
有人人品不太好,以前還乾過欺壓百姓的事情,盧明山就道:“這位居士,你與那人走得極近,你還……貧道就不說什麼了,這銅錢你拿著,除了多曬太陽,還要多做善事,如此方能不受影響。”
期間,若有人詢問盧明山彆的事情……那些跟範維言沒牽扯的,盧明山直接說自己今日主要忙怨氣一事,彆的以後再說,將之推掉。
那些跟範維言牽扯比較深的……盧明山知道人家資料,說點什麼自然一針見血。
一個範維言來京城之後,時常去找範維言,還幫過範維言幾次的,家住京城的舉人問盧明山自己的前程,盧明山就道:“居士,我觀你麵相,你是聰明人,但缺了些勤勉……在短處上多花時間,考中進士指日可待!”
這人文采很好,就是字不好……他聽完覺得盧明山神了,也下定決心,一定要把自己的字練好。
黎青執站在旁邊,默默地看著盧明山騙錢。
盧明山給出去銅錢之後,這些讀書人都非常上道,少則幾兩,多則十幾二十兩,全都給了盧明山一些銀兩。
不一會兒工夫,盧明山就騙到了一百多兩銀子,眾人還越來越覺得他非常神異。
混在人群裡的賀義:“……”
早早來了梅林這邊,一直關注著賞梅會這邊的情況的李珠:“……”
這個盧明山是怎麼回事?
當初賀義威脅盧明山幫他們辦事的時候,李珠就在暗處看著,盧明山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他們再清楚不過。
這人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
既如此,他的眉毛怎麼會突然變白?
不過這對他們來說是好事,就因為盧明山的眉毛突然白了,事情進行得格外順利,順利到不可思議。
李珠想了想,決定不再去想這件事。
這些日子她每天都惦記著範維言,睡得很不好,整個人渾渾噩噩,現在總算可以休息一下了。
那個惡心的人,以後再也不能打著她爹的旗號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