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母將席子卷好捆好,幫顏君齊背到背上。
十五歲的顏君齊馬上又被壓得矮了一截。
她心疼,眼睛紅了紅,又忍回去,“便宜些也無妨,能賣掉就好,回來買一斤鹽,剩下的錢你買些筆墨。你和栩哥兒中午餓了記得買些吃的。”
顏君齊點頭,“知道了娘。”
盧栩背著個筐,那罐炒田螺裝在框裡,一早元蔓娘還去河邊拽了些寬大的葦葉,給他當袋子使。
光滕筐就挺沉了,盧栩掂了掂,無比懷念輕還結實的塑料袋。
他默默歎口氣,從家裡出來。
元蔓娘追著他在後麵囑咐,“若能賣便宜些也賣,賣不掉背回來也無妨,看好錢,路上當心些,彆賣到太晚,天黑前和人結伴回來。”
“知道了。”盧栩抓著肩膀上的麻繩,滿腦子都想著怎麼背筐才能輕鬆點。可他出門看見顏君齊,馬上就說不出話了。
顏君齊站著都費勁,怎麼走?!
他本想問問顏母,這是把兒子當牲口麼,可見她紅紅的眼睛,又把話憋回去。握了握拳,又鬆開。顏君齊和他一樣,已經是家裡頂梁柱了。
顏母見他出來,不免也囑咐他照看顏君齊。
盧栩應了。
以前盧栩好歹還去過縣裡,也常常下地務農,顏君齊從小就讀書,哪乾過重活。
他們倆走出村口,看不見顏母和元蔓娘了,盧栩問:“能行嗎?咱倆換換?”
顏君齊搖頭。
盧栩:“你這樣累病了,看病更花錢。”
才到村口,顏君齊已經滿頭汗,他文文靜靜笑起來,“這席子看著大,其實輕,我若背不動了,再煩你幫忙。”
盧栩無奈:“行吧。”
他見顏君齊走的費力,也不好說什麼,以前盧栩和顏君齊還真不算太熟,顏君齊大概累了也不好意思麻煩他。
盧栩落後一步,從後麵托住顏君齊的席卷,顏君齊肩上驟然一輕,回頭,對上盧栩不耐煩的臉。
盧栩豪橫一仰頭,不容置疑:“走!”
顏君齊點點頭,“多謝。”
平時幾十分鐘的路,他們倆走了將近兩小時,到了集市,好位置已經被人占個差不多了,若隻有盧栩,他隨便找兩個攤子的縫隙就擠下了,但顏君齊的席子要鋪開給人挑選,得找塊整齊的空地。
顏君齊看了看,開口道:“栩哥我自己去找地方。”
盧栩:“一起。”
他得講義氣,哪能這麼點困難就讓顏君齊自己找地方去,這孩子臉皮薄,八成不會講價,他不看著還不得被騙坑裡去?“咱們一起出來的,當然得一起。”
盧栩帶著顏君齊,左找右擠,在一個藥鋪前擺了攤子。
藥鋪掌櫃站在櫃後抬眼往前瞄,“哎,哎,彆擋了門!”
盧栩回一聲“那不能,您放心。”幫顏君齊解開繩子擺好席,放下筐子,從罐子裡舀了半碗炒田螺進了藥鋪,“自家做的下酒小菜,您嘗嘗。”
藥鋪掌櫃一樂,心道這半大小子倒是會做人。他低頭看見是田螺,也不是什麼貴東西,便叫夥計去後麵拿了個碗來裝,“你是哪個村的小子,我之前好像沒見過你。”
“盧家村的,我也是頭一次來賣,承您照顧。”
掌櫃點點頭,捏起田螺嘗了嘗,神情一頓,他又捏了一顆嘗了嘗,“你這裡麵放的是乾椒。”
“對。”
“你這乾椒的味道是怎麼做出來的?”
盧栩笑了,“獨家秘方,怎麼做這辣子,咱們縣獨我一家,不瞞您說,就指著這個賺點小錢,要不,您再買點兒?”
掌櫃樂,一個煮田螺還成稀寶了,“你怎麼不說咱們大岐你獨份兒?”
盧栩大言不慚:“可能還真是,不過我得謙虛。”
就這還謙虛!掌櫃咂摸咂摸舌頭,他大概能嘗出這裡都放了什麼料,但這些料又多了種平常吃沒有的滋味兒,像熟油,但熟油怎麼混上了辣香醬香,他一時琢磨不透,不知道這小子家是怎麼做的,“多少錢一碗呀?”
盧栩回答地嘎嘣脆:“五文,您幫我開張,我多送您半碗。”
就那麼大個小碗,嘖,掌櫃沉吟一聲,“來三碗吧。”
盧栩開張了第一筆生意。
但後麵就沒那麼順利了。
他賣了一份兒炒田螺的功夫,藥鋪附近的空位也被擺滿了,還恰好是些賣菜賣糧賣柴的,都賺辛苦錢,五文錢一小碗螺,誰也舍不得吃。
現下什麼都漲價,一捆柴才賣三十文,一把野菜都摘好了才賣五文。
“糙米一斤才十文,買斤磨好的粗麵才十五文,你這螺是用金子煮了,敢賣這麼貴?”
“人家碼頭賣魚,小雜魚大的兩文一條,小的一文一條,還有一文兩條的,煮煮好歹有肉,你這螺哪有肉。”
盧栩隻笑,“那不一樣,我這螺可放了貴料煮的,我家秘方,彆處您吃不著。”
彆人可不吃他那套,張口就懟他,“人家碼頭邊賣肉包子,一個才五文。”
盧栩道:“您買5文錢螺,肉肯定比包子裡多。”
“人家是豬肉!”
“就是,河裡螺肉更多,不要錢!”
盧栩笑吟吟地聽他們閒扯,也不生氣。
他本就是來摸情況的,他們願意聊,他就願意聽,還不到午飯,他不著急,還挺有心情地幫顏君齊賣席。
“大娘,你家孩子小肉軟,我給你挑張軟的,你看看沒一點毛刺,鋪床最合適。”
“曬糧?那你挑個厚實的,結實,這張行嗎?”
“搭棚你買個密實的,上麵鋪上稻草防雨。”
顏君齊看得一愣一愣地,都是他爹編的席,他怎麼不知道還有軟硬厚薄稀密的分彆?
但盧栩說的是那麼回事,買席的大娘挑得更像那麼回事,非要每張都看看,挑個最緊實的。
顏君齊:“……”
看大娘一副賺到了的表情卷著席離開,顏君齊還恍恍惚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