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君齊點著油燈在書房默背詩書,夜裡村中寂靜,鳥雀都歇了,隻剩溪邊流水潺潺,偶爾響起幾聲蛙叫。油燈昏黃,照在書上,比白日更容易集中。
顏君齊揉揉額頭,強忍著困意,喝口濃茶,繼續背誦。忽然,窗戶一響。顏君齊還當尋光的蟲撞上來,不料一抬頭看到個人影嚇了一跳。
窗外人又敲了敲他窗戶,壓著聲音喊他,“君齊,開窗,是我。”
盧栩?
顏君齊推開窗戶,果然看見盧栩笑吟吟的腦袋。盧栩將炒田螺從窗戶塞給他,叫顏君齊開門去,人一溜煙跑了。
顏君齊怔怔,提著燈去開門,盧栩已等在他家門外。
“我看全村就你這兒有點光,你是不是也睡不著?”盧栩壓低聲音精神奕奕地問他。
顏君齊:“……”
不,其實他挺困挺想睡的。
半夜來客,雖說時間不大合適,但來者是客,這麼熟,還帶了禮,他不好把人拒之門外,顏君齊放盧栩進書房。
盧栩躡手躡腳,輕聲進去,顏君齊不自覺也跟著縮手縮腳,莫名在自己家生出種做賊的心虛。
盧栩見他桌上擺著書,問道:“你這麼晚還看書呢?”
顏君齊點頭,聲音透著點不易察覺的苦悶,“秋季就要院試了。”
“哦……”
科舉是條獨木橋。
盧栩剛剛受過高考的煎熬,十分感同身受,對顏君齊這樣要闖獨木橋的學霸十分敬佩,想了想,這種欽佩無以言表,隻好以行動鼓勵。
盧栩往顏君齊手裡抓了把炒田螺:“學習也要勞逸結合,來,吃點田螺補補腦,休息會兒再繼續背。”
顏君齊乾淨的手上沾了一把醬汁。
這次盧栩有備而來,剛剛在外麵折了兩節毛竹枝當簽子。
他們這兒不長大竹子,氣候不合適,隻有講究的人家才種幾棵毛竹。顏君齊家院牆外種著一排毛竹,是他爹去賣席子時和人換回來的——他聽說讀書人都愛竹,高雅顯氣節,便給兒子背回來。
長了五六年,亭亭翠竹已成片。
顏君齊學著盧栩用簽子把螺肉挑出來。
兩人悶頭吃了一會兒田螺,盧栩問,“你肩膀破了麼?”
顏君齊點頭,“破了層皮。”
盧栩:“嘿,我猜就是。”
他聳聳自己破皮的右肩,顯擺給顏君齊,“我都磨破皮了,你肯定得磨破。下次你還趕集麼?”
顏君齊想了想,點頭。
盧栩:“那我下次去三叔家借板車給你用。”
顏君齊問:“你不去了麼?”
盧栩賣田螺還挺掙錢的。
盧栩咧嘴,“我打算去縣裡賣,明天就去。”
顏君齊愣了愣,有些欽佩。
盧栩兀自說著,“賣貴點,多賺點,早點把我家賣掉的田買回來。”說完又有些悵然,“不知道能不能行。”
兩個新晉家庭頂梁柱對望一眼,又沉默吃田螺。
燈芯將儘,燈晃了晃,盧栩拍拍手從窗邊筐裡捏燈芯草,書房燈影不定,顏君齊忽然說,“我不想念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