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先太急了, 想急著掙錢,急著把我家田買回來,還想在觀陽盤個店麵做買賣。”盧栩推開顏君齊攤在桌上的書, 在老位置坐好, 一手撐著下巴, 一手攤開他的小賬本,“現在田價太貴, 我買不起, 油條生意也不好做, 我打算先開幾畝荒田, 過一陣還能種些蕎麥,你幫我想想這樣成麼?”
盧栩又不住咕噥一句“早知道我家那兩畝田就不種菜也種穀子了。”
顏君齊問:“不賣油條了?”
盧栩又生出些糾結。
他好不容易才積攢的熟客,好不容易才在東街站穩腳, “還是得去, 不過我得琢磨賣點彆的。”
糧食太貴, 消耗也太多。
顏君齊問:“還賣田螺麼?”
盧栩睜著眼算成本, 田螺不要什麼錢, 油鹽調料他家也還不少。
這節骨眼上,許多當藥草賣的調料沒怎麼漲價也算謝天謝地了。
盧栩拿出他那張紙開始寫寫畫畫,想起了他的芝麻醬。
這些日子裡唯二的喜事就是劉油子終於弄出了芝麻醬、三嬸終於湊足買牛錢。
劉油子的芝麻醬吃著比他以前吃過的任何品牌的都香醇,他去收芝麻醬時候還出了些小枝節——劉油子不要銅錢。
他們字據是寫好了的, 一百五十文一斤芝麻醬, 現下錢不值錢了, 他們立的字據卻是白紙黑字寫好的,劉油子心在滴血。
他非要盧栩按照立字據時候的市價給他折算成糧食。
盧栩:“你這芝麻也不是現在買的,怎麼一百五十文賣給我就虧了?”
劉油子不乾:“現在一斤麥子都一百五十文了!一斤麥子換我一斤芝麻醬?我按這價給你,我們全家喝西北風去?不乾!你找衙門把我抓了吧!”
他撒潑似的往門檻上一坐, 不讓盧栩進門了。
盧栩都氣笑了,他自認臉皮已經夠厚了,沒想到能碰到這麼不要臉的。
他也不進門,撩起袖子和劉油子在他們家門口一頓吵,兩人你來我往掰扯,最終商量出個折中的價錢:四斤麥子換一斤芝麻醬。
按以往市價算,是盧栩賺了,但劉油子空有芝麻買不來米麵,他們家都斷炊了,倆人都挺滿意地在心裡翻著小賬本,臉上卻分彆擺出一副“氣死我了我吃了大虧”的架勢,盧栩第二天運來六十斤麥子換走十五斤芝麻醬,皆大歡喜。
隻是原本盧栩是打算趁著天熱賣麻醬涼麵的,但現下也不打算賣了。
他思來想去隻剩下一個方向:“這麼熱的天也不好麻辣燙,要不我賣涼拌菜吧!”
順便賣賣芝麻醬!
計劃好了,盧栩便不再多想,在紙上仔細算著留夠他家、三嬸、四嬸、爺爺奶奶和顏君齊家糧食,還有多少麥子。
“留這些怎麼也能過到秋收了,嗯……還得留些應急用的,過年用的也要留出來。”盧栩又在紙上畫了幾道。
他拿起鬼畫符一樣,除了他誰都看不懂的紙,像要看出朵花來,他又拿起筆一通加減乘除,算出每天能做多少油條:“這樣算來,我每兩天去一次觀陽,一次能賣五十根油條和涼菜,中午趕早回來,下午還能開荒。”
盧栩沾沾自喜評價道:“我真是個天才!”
他把紙疊好了重新放回顏君齊的抽鬥裡,渾然沒注意他那張鬼畫符像是隻小雞混入了天鵝群,下麵還壓著一封三疊疊好的信件,他猶自拄著下巴暢想怎麼湊菜:“明天我去縣裡買些海帶、木耳、蘑菇之類的乾菜,我家菜園子有豆角苦瓜,三嬸那有毛豆黃瓜絲瓜胡瓜,再湊點野菜,買些豆腐,也不知道賣豆腐的要不要銅錢……你缺紙墨嗎?我給你捎回來些。”
等做好涼拌菜,先給家裡人都嘗嘗!
顏君齊沉默一會兒,忽然道:“我明天和你一起去。”
盧栩:“嗯?”
顏君齊從抽鬥抽出那封折好的信,沉靜道:“去上書。”
盧栩懵了好一會兒沒反應過來,上書?上什麼書?他兩份兒記憶裡也沒平民百姓上書的概念。
盧栩:“給誰上書?”
顏君齊:“縣令大人。”
盧栩強自鎮定:“我看看?”
顏君齊把信遞給他。
古字加古語,盧栩連蒙帶猜勉強能看出個大概意思:顏君齊寫了封“給縣長的信”反映皂隸收糧貪墨。
他盯了好一會兒,維持好他的文盲人設:“這是寫的什麼?”
顏君齊逐句給他解釋,盧栩在顏君齊膽子真大和文采真好間兩頭徘徊,不知該給顏君齊拿什麼主意。
他問:“你寫這個不會被抓吧?”
顏君齊:“我既已考上童生,即使未能入府學,也是可以向本地父母官上書直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