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經狗子一提醒, 盧栩才想起觀陽縣的四大家來。船幫宋家,勢力最大,橫行霸道, 但其他三家不見得就甘願看他勢大。
彆人都欺負到他頭上了, 他還要低頭給人當孫子, 盧栩不樂意。
他又不是賤骨頭。
再說, 就算他低頭,他到底也是個外人,怎麼也比不過人家親族兄弟的關係。即使他投誠了宋三,日後照樣少不了被宋六算計。那不成。
與其那樣, 還不如另外找個宋家不好招惹的靠山。
羅家算一個, 但羅慎似乎不大喜歡他,也不喜歡招惹麻煩。既然人家幫過他,又不愛招麻煩, 盧栩也不想讓羅慎覺得他隻會招麻煩。人情關係, 還是平衡為好,哪能總讓一方吃虧?羅慎又不是他親戚。
他得打聽打聽彆家。
裘家他不清楚, 聽說是山民出身, 在觀陽做些辛苦買賣, 經常在碼頭給船幫卸貨做苦力。
盧栩琢磨著裘家八成不願意得罪船幫,能選的就隻剩下馬家。
馬家祖上出過官, 是觀陽縣本地的世家大族。雖說已經遠不如顯赫之時, 但樹大根深,餘威尚在,曆任縣令都要敬重幾分。
馬家低調,看上去不如另外三家後起之秀,但在觀陽住久了就知道, 顯赫人家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一茬一茬地變,隻有馬家久立不倒,才是觀陽真正的地頭蛇。
說來他和馬家多少有些交情,馬家小少爺還借給他不少書呢!
盧栩偶爾在書局遇到馬家小少爺還會聊一會兒,那小孩是個熱心腸,不諳世事人也單純。
就是盧栩不知道馬家內部是什麼情況,馬若奇能不能幫他說得上話。
盧栩在早市向孫二爺打聽馬家,孫二爺朝他比了個小手指,“那幾家和馬家比,就是這個。人家馬家根本不把他們放在眼裡瞧。”
盧栩震驚,“這麼厲害?我瞧著馬家宅子也不大呀。”
孫二爺笑起來,“主宅是不顯眼,你進去瞧瞧就知道了,那半條街的房子裡麵院牆都通著,全是馬家宅子。”
還有這種操作?
孫二爺樂陶陶地和他八卦:“馬家人口多,主宅附近都是房子,又不好擴,那能怎麼辦?買唄,一代代,越買越多,我看再有兩代,他們家就沒鄰居了,整條街都得讓他們全買了。”
盧栩咋舌,“馬家孩子多麼?”
孫二爺:“那能不多麼?”
聽上去,馬家是個大家庭,馬若奇兄弟姊妹可不少,也不知道他是哪一房的。
盧栩有些為難了,大戶人家是非多,若馬若奇在家裡地位不高,他貿然去找馬若奇幫忙,也不知道會不會給馬若奇惹麻煩。
盧栩還沒想出多少頭緒,不料卻有意外的人先找上他了。
走在前麵的是個大個子,皮膚黝黑,背著個扁擔,裡麵裝著些山貨。後麵那個,眉眼和他有一點兒相似,相貌瞧著更加憨厚,沒前麵的人高,但比前麵的長得更壯,他挑著個空扁擔。瞧上去,像是兄弟倆。
兩人穿著一樣的蒼青粗布短打,腳上穿著觀陽縣很少有人穿的一種厚底草鞋,一樣的花紋,一樣磨損得很厲害。
前頭那個賣山貨的,盧栩在早市上見過幾次,但後麵那個憨憨的,他也覺得眼熟,好像在哪兒見過似的。
前頭的大個子攔了盧栩的車,他先開口,說話帶著點方言口音,顯得語氣有些凶,“小兄弟,你是不是買不少乾菜乾貨?”
盧栩:“對。”
大個子:“那你買我的吧。”
盧栩:“……”
縣衙的守衛還在那兒看著呢,你就強買強賣麼?
大個子壓根就沒注意到早市值崗的皂隸頻頻往這兒看,風風火火將筐子放到盧栩推車上,“你瞅,這些菌子,木耳,乾菜,都是我親戚自己摘自己曬的,又乾淨又好。”
不待盧栩說話,大個子已經抓一把湊盧栩眼前了,一塊乾木耳差點要戳到盧栩鼻子。
盧栩後仰躲開,他見過熱情的,沒見過這麼熱情的,心道你東西好也不能不說價直往人臉上戳啊!
盧栩連忙讓他放下。
後麵長相憨厚的也趕緊拉他,“你把小孩嚇著了。”
謝謝,膽子也不至於那麼小!
青天白日的,不買還能打他?
盧栩:“你放下放下,我自己挑。”
大個子舉著手,不情不願地放回麻袋。
盧栩細看,大個子沒瞎吹,他的乾貨是不錯。木耳沒碎渣,菌子也沒特彆小湊數的,乾菜還分種類捆好了,曬得乾,還都乾乾淨淨沒混泥土。
盧栩問:“怎麼賣?”
大個子:“你看著給。”
盧栩:“……?”
盧栩沒忍住嘴欠,問他:“大兄弟你是頭一天做生意麼?”
大個子:“我天天在觀陽賣山貨,童叟無欺!”
盧栩:“你天天賣,讓我看著給錢?”
大個子臉一紅,抿唇靜默一會兒才繼續道:“彆人買的少,你買的多,價不一樣。”
盧栩心道,你還不如不解釋呢,現在大夥都知道你純零售,沒搞成過批發了。
但凡他心狠一點兒,鐵定要壓價!
看他們兄弟倆挺急,全身上下穿著打扮也不好,聽口音也不像觀陽縣附近村鎮來的,盧栩也沒壓價,按照雜貨鋪給的價來報
大個子眼睛一亮,一點兒猶豫都沒有,爽快地點了頭:“行!就按這麼算!”
語氣還喜氣洋洋的。
盧栩默默歎氣,看吧,報高了,他就是心太軟,注定做不了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