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石頭按著盧栩教的方式賣魚, 每天從中午到收攤,蹲下就是敲暈,刮鱗, 開膛破肚三步走, 裘家魚攤邊河水都紅了。
他每天殺魚殺到頭暈眼花, 魚多賣了沒不知道,切魚片的技術倒是突飛猛進,盧栩攤上又多了一道水煮魚,賣八十文一份兒, 好多人搶著買。
譚石頭最大的樂趣就是早上陪盧栩到早市擺攤賣涼菜。
可太有成就感了, 每天一進早市,不到一個時辰, 盧栩就能賣個完。
不管他做了什麼新菜,不管他要價多少錢, 彆人都搶著買。
接下來好幾天, 他們也這麼賣,起初沒發覺, 直到有人開始讓他們往府上送魚了,某天天還沒黑魚賣了, 譚家叔侄才忽然驚覺, 他們好像頭一次當天抓的魚,當天就把魚賣完!
晚上他們叔侄倆數了一晚上的錢, 數得揚眉吐氣。
他不嫌累, 也不嫌麻煩, 彆人讓他殺魚他就殺魚,讓切段切段,讓切片切片, 往府上送魚,人家定十條,他每次都多裝兩三條讓人挑,還蹲在人家廚房幫忙殺魚。
隻要生意好,能賺錢,他什麼都不嫌累。
隻是每次看到盧栩生意那麼好,他就忍不住羨慕。
總盼著要是什麼時候他們的魚也能跟盧栩的菜似的,一上午就賣完了就好了。
不過盧栩做菜他是服的,明明是尋常的菜蔬,盧栩做出來就是好吃,那些做法,他聽也沒聽過,見都沒見過,就是開酒樓也準是行的。
就說這水煮魚吧,明明都是魚片,盧栩做出來就那麼香,那些高門大戶的老爺也托著他買,還給他跑腿錢。光跑腿錢就夠買三條魚了!
譚石頭心裡這麼想,便跟盧栩說了,“如今雜貨鋪子開起來了,大虎哥手上錢不多,等再過陣子,你找大虎哥借錢,開個酒樓,生意一準好,我天天給你送菜送魚,咱天天賣水煮魚!”
盧栩笑起來:“現下是不行的。”
譚石頭納悶:“怎麼不行?大虎哥說你做的菜比他在酒樓吃的還好。”
盧栩給他們做過一次魚肉丸子,可太好吃了。他和梁山寶不錯眼地瞧過,可明明是一樣的步驟,一樣的調料,他們做出來就是離盧栩差上好多。盧栩盯著他教了兩次,他和梁山寶做出來味道有所改進,依舊遠不及盧栩做得好吃。盧栩解釋不明白,隻說全是手感。譚石頭卻認定了那就是盧栩的財運所在。
老天爺賞飯吃,他沾手做的就是好吃,彆人學不來。
盧栩不解釋為什麼不能開酒樓,而是問:“大哥還上酒樓呢?”
譚石頭一仰臉,不滿道:“大虎哥才不愛去浪費那錢呢!”大虎哥都是陪他們吃糠咽菜,每次盧栩在院裡吃午飯,他們才會做頓魚。
譚石頭:“都是船幫宋三爺叫他去,他說不好光叫彆人請他,他也回請過幾回。一頓飯好幾兩銀子,得賣多少山貨多少魚才能賺回來?我看那個宋三爺就是故意花大虎哥錢。”
盧栩聞言忍不住笑,正要說什麼,攤上來了個大娘,大娘掏出挺大一個白瓷盆,卻隻要了一碗海帶和豆腐,“小盧,大娘口重,你給大娘多放點鹽吧?”
盧栩:“行,辣椒您要麼?”
“要要!你那個辣椒油,多來點,也不知你是怎麼做的,就是好吃。”
“那我多給您點,醋多點?”
“多點。”
盧栩:“我都給您多放點吧。”
調料把盆地都鋪滿了,大娘才不好意思地說夠了,付了盧栩三十文錢。
待大娘走遠了,譚石頭便氣道:“又是這個蹭調料的大娘!賣他一碗還賠錢呢。你下次少給她點吧,我都看見了,她籃子裡都是黃瓜野菜,就等著回去切了用咱們調料涼拌呢。”
盧栩隻笑:“你當我沒看見啊?”
另一個陪賣的陸勇也挺無語:“她還專買豆腐和海帶呢,瓷實不占碗。”
反正豆腐自己家做不了又總要吃,海帶彆處又買不著。
盧栩聽他們倆陰陽怪氣隻笑:“這有什麼,換我我也這麼買,人家這叫會過。”
陸勇:“……”
譚石頭:“……啊?”
盧栩:“大哥如今在觀陽也是數得上的人物,他都舍不得花幾兩銀子下館子,何況普通百姓呢?如今這日子,吃飽飯都不容易啊。”
陸勇和譚石頭一時都失言了。
是啊,糧價雖不像前些天那麼瘋狂,卻已然還在漲著。普通百姓連粗麵陳糧都買不起了。
盧栩一拳敲一個,“所以,酒樓還不能開,得大夥都有錢,咱們才能賺到錢啊。”
陸勇最有感觸,若非他機緣巧合認識了盧栩,能托盧栩從村子裡幫他買些糧食,他家早就像鄰居們一樣磨樹皮粉吃了。
他家還不是觀陽最窮的地方,聽說南城牆那片,連小孩都出門找活乾了,昨天還有人到豆腐坊問招不招人。
盧栩眼瞧著街上乞討的小孩越來越多,早市還沒散,就有不少老人小孩蹲在街角等著撿剩菜了。
天黑沉沉的,怕是要下雨,盧栩默算著今天的收入,大概能賺回本錢。
他忍不住又看一眼在街角發呆的幾個小孩。其中一個還跟著家長在他攤子上買過田螺。
大的瞧著還沒盧舟大,小的也不過和臘月差不多,他們身上沒有補丁,梳洗也整齊乾淨,進了早市不偷不搶,小孩子餓了站在攤子前眼巴巴看著,被大孩子拉倒一邊玩,想來,他們原本並不是窮苦人家。
隻是這次缺糧缺得太過突然,百姓家中沒能及時準備才落到現在的境況。
盧栩:“天不好,不賣了。”
譚石頭:“啊?”
盧栩朝認識的小孩招招手,那個小孩歪歪頭,指指自己,見盧栩點頭,便高高興興跑過來。
盧栩問:“你爹爹和姐姐呢?”
小孩:“爹爹和彆的伯伯去鄉下找糧食了,阿娘帶姐姐去挖野菜了,我小,提不動籃子,阿娘讓我跟著奶奶撿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