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栩跑去商議印書的事, 盧舟也將平安符交給薑濯。
如今禦林軍發威,誰都不許帶與朝政無關的東西,盧舟能把平安符帶進來,還多虧他年紀小、人緣好, 還是薑濯的伴讀。
薑濯的騎射也是禦林軍校尉來授課的, 盧舟平時跟著薑濯上課, 與太子府小校場的禦林軍相熟。
從前能帶食物的時候, 他上騎射課盧栩都會給他多裝點兒餅乾,好讓他練餓了吃一點, 盧舟不是吃獨食的孩子, 拿了餅乾見誰都分, 校尉也好,校場牽馬、喂馬、平整地麵、整理箭矢等兵士也好,他都會給大夥兒平分,偶爾不夠分,他自己少吃也會先分給彆人。
他又有騎射的天賦, 對著哪天表現出色,孫校尉轉天訓練禦林軍時就會罵他們不如個孩子。
一來二去, 他在禦林軍也小有名氣。
於是, 彆人連個多餘的手絹都不能帶,盧舟卻能把平安符順利地帶進來。
如今薑濯要上早朝,特許了盧舟和米添可以晚點兒來。
不過盧舟想和顏君齊一起出門, 依舊還是按平時的時間。
他到了先將自己備考的東西溫習一遍, 再在院中打打孫校尉教他們的拳, 薑濯還沒回來,他便邊默背書邊研磨了。
薑濯下朝回來,精神萎靡的, 一見到平安符,心頭不禁一暖。
“謝謝你,阿舟。”
果然隻有他的小夥伴才關心他、關心他爺爺是不是平安健康,不像那些朝臣……
薑濯忍不住和盧舟抱怨。
他從前不上朝,不知道他父親和爺爺每天要處理那麼多大小事務,那群朝臣也是的,他爺爺都病了,坐在那兒那麼不舒服,有什麼事不能長話短說,好早點兒下朝?
他們不,非但不,還吵得無比激烈。
薑濯起初聽誰都覺得有道理,一看弘安帝的傷腿,馬上兜頭一盆涼水,煩上了。
就不能效率點兒嗎?
他們就不能先商量個章程出來再彙報嗎?
盧舟聽完,想了想道:“阿濯你知道一斤米多少錢嗎?”
薑濯一怔,點頭,這不是前一陣子滿朝皆因米麥價格跑去薅草了嗎。
盧舟:“那你知大岐每年能收獲多少糧食嗎?”
薑濯搖頭,“上萬石?”
盧舟莞爾,“我們就當萬石好了,一斤米漲一文或者降一文,聽上去是不是一件小事?可若是萬石米,那一文可就是很大一筆錢啦。”
薑濯沉默片刻,“我懂了。”
朝政無小事,若不討論清楚,貿然去執行,影響是深遠巨大的。
盧舟見他聽進去了,又道:“先生說要廣開言路才不會偏聽,我想大人們敢在朝堂如此暢所欲言,真誠辯論,想必也是陛下廣開言路的方式。”
薑濯一怔。
盧舟:“就像我們,若我有事想同阿濯你商議,你總是嫌我煩,嫌我囉唆不耐煩聽,日子久了我就不敢找你了。”
薑濯:“你才不囉唆。”
盧舟:“我家哥哥們總說我囉唆的。”
薑濯:“……”
他是不是該安慰盧舟一下?
盧舟:“可我有什麼想說的,我幾個哥哥也總會耐心聽我說完,我四哥每次都說我是個傻瓜,可是我說的他都聽了,我就更願意同他們講了。若是正經事,不能嫌煩的。”
他給薑濯舉例:“就像我哥哥做菜,有時候為了好吃,隻辣椒他就要買十多種,試一試哪個最美味,怎麼做最可口。若隻有一種辣椒當然也不是不可以,但總是沒有精心篩選過的口感好。做一道菜尚且要五味協調,何況朝中大事?一件事涉及各方,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據理力爭,才能掌握事情的全貌,朝堂這樣,是大岐幸事呀。”
薑濯悶悶嗯一聲:“……我知道。若什麼事都是他們自行商定章程,當然節省時間,但久而久之,難免會出現以權壓人的事。”
盧舟點頭,“看吧,阿濯你這麼聰明,這些你其實比我還要懂,今天是因為擔心陛下辛苦對不對?”
薑濯悶悶點頭,眼睛有些發熱,憋悶了多日的心事也忍不住了,與盧舟低聲訴說起來:“我偷偷聽到太醫同祖母講,皇爺爺那日是突然眼睛看不見東西,才踏空摔倒的,太醫說,皇爺爺多年積勞成疾,以後都要注意。”
原來不隻是摔傷嗎?
盧舟也不知道這是不是他該聽的,可薑濯這麼傷心,他還是勸道:“沒人會不生病的,病也能治好的,宮中還有那麼多禦醫呢。既然陛下是辛勞才生病,那我們來幫忙吧!”
薑濯看他,鬱悶道:“父王隻許我旁聽,不許我議政參政的。”
盧舟:“沒關係呀,你去問問太子殿下準許我們做什麼,研墨倒水,捶肩揉腿,或是搬搬東西,大事小事都不要緊,隻要能分擔陛下的辛苦都可以,我們也都會幫你的。”
薑濯:“嗯!”
上午課業結束,薑濯便跑去找太子了,他要乾活!什麼都行。
這事連弘安帝都聽說了,薑濯上完下午的課,弘安帝便叫他過去幫忙批奏折。
薑濯:“我批?”
弘安帝:“將來你遲早要做,先學著吧。”
他叫內侍搬一張小桌子放到他案前,再叫內侍將一摞還沒批閱的奏折搬到桌上,“你替皇爺爺看看,哪些急迫,哪些重要,你篩選出來,不急不重要的,放到一邊。”
這活兒簡單,薑濯能乾,他躍躍欲試在小桌前坐下,開始一本一本看。
他看起奏折來要比弘安帝慢得多,到天黑也沒看完一半。
期間弘安帝讓他有什麼想法就寫到紙上夾到折子裡,薑濯看到一篇長篇大論時終於忍不住夾了紙條:“廢話太多啦!”
弘安帝晚上瞧見,哈哈大笑,將紙條夾好,寫好批示給朝臣打回去。
那位朝臣領回奏折,隻見批示上弘安帝龍飛鳳舞寫了兩字:“重寫”。
重寫?!
他沒寫什麼特彆的事呀,隻是例行彙報,怎麼就要重寫了?
莫非朝中又有什麼新動向他不知道?
他嚇得心臟都要跳出來了,連忙打開折子細看是哪兒不小心寫錯了話,犯了忌諱。
結果,從裡麵飛出張小紙條。
他拿著那張“廢話太多了”的小紙條風中淩亂。
是因為廢話太多才要重寫嗎?
慌張的心重新落回到胸口,他對著紙條無語良久。
這不是陛下的筆跡,也不是太子的筆跡,甚至不是內閣哪位大人的筆跡,這誰呀這是?!
隨後兩天,薑濯每日去幫弘安帝分奏折,膽子慢慢變大,紙條開始增多,偶爾還寫些自己的看法,若弘安帝有空時,爺孫倆還探討些問題,不過弘安帝最常見到的還是“廢話好多”“囉嗦”。
薑濯問:“皇爺爺,不能叫他們寫簡單點兒嗎?”
弘安帝:“你同他們說。”
第二日上朝,薑濯就真說了。
朝臣們商議完大事,又到了例行彈劾時間,薑濯突然站出來說他有本奏。
折子是沒有的,笏板也是空的,他隻是口頭問問大家,能不能把折子寫簡單點兒。
薑濯:“諸位都是能考上一甲二甲的人,才華毋庸置疑,就不要在奏折上展示啦。”
他還貼心地給他們留了展示空間:“新年寫賀表或平日寫請安折子,還是可以寫的,我瞧見過諸位寫的請安折,寫的非常好。不過平日事務性奏折,就不要寫啦。”
他也是個浪漫派,寫文章喜歡洋洋灑灑,可喜歡寫不等於喜歡看呀!
尤其是有那麼一大堆折子要看,誰有心情欣賞他們的華麗文章?
他著重表揚了範孝的奏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