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哪怕顏君齊背後嫌棄他們多事,也總要將兩縣的情況交代清楚。
他們寫著寫著,忍不住又是老淚縱橫。
他們已經四五十歲的年紀,才做到縣官,一生仕途不算順利,也沒能達成什麼偉業。
他們天天想回關內,真要走了,竟然又如此不舍。
他們看著縣城從無到有,在茫茫荒野建立城池,一磚一瓦,一石一木,都傾注了他們極大的心血。
尤其是鎮安縣令。
鎮北縣軍戶南遷,趙縣令隻選了地址,其實一直沒能建起縣城,他迫於現狀,隻在鎮北縣最南邊的軍戶聚集區興建了一個小鎮。
如今鎮北縣合並進北庭縣了,他有悵然,有遺憾,但在軍戶南逃,他放棄興建鎮北縣城時,其實早就有了心理準備。
朝廷沒治罪,還會調任他去南方任職,他已經萬分慶幸了。
鎮安縣則是張縣令親自選址,親自規劃,親自督工,一點點建起來的。
這裡尚未建好,依舊荒蕪,但這裡,也許就是他短短一生最寶貴的財富。
他們不知自己走後,這裡會繁榮還是荒廢,治下的百姓能不能吃飽穿暖,安居樂業。
開始寫交接的提醒時,才恍然還有那麼多事沒做完……
主院內。
盧栩帶著朱紀等人將東西卸下車,先大致按種類堆放進屋內。
他對鎮安縣令建的後院還是很滿意的。
雖說縣衙破了點,小了點兒,但可能是為了保護家人的安全,後院建得還是很結實的。
院牆夠高,也夠厚,屋子間的牆壁也厚實耐用,門窗也都結實。
他們就三人,很多屋子還空著,靠外的屋子暫時安排朱紀他們住,剩下的盧栩和顏君齊看了一圈兒,便暫時都當倉庫了。
把他們送到,護送他們的虎賁軍便要走了,盧栩請他們多留一陣兒,他管大夥兒吃頓飯。
一下子要走上百護衛,盧栩人不踏實。
他又拉上盧舟去問朱紀能不能等他們交接完,穩妥了再走。
朱紀聞言,笑道:“盧公子放心,大將軍已經交代過了,等你們安頓好我們再回京。”
盧栩:“多謝多謝!”
他叫盧舟幫忙招待,自己跑去找縣衙的夥夫,一起做頓好的,給虎賁軍送行,也迎接顏君齊入住。
不想他問了一圈,整個縣衙庫存竟然連一塊兒肉都沒有。
盧栩傻眼,“那街上能買嗎?”
夥夫搖頭。
盧栩:“能買到雞鴨嗎?”
夥夫再搖頭。
盧栩:“……那平日你們都吃什麼?”
夥夫:“野菜,豆子,粗麵,鹹菜,逢五大集時候買些豆腐,現下天氣冷,凍上夠吃到下個集,地窖裡還存著些秋天曬的菜乾。”
盧栩:“你帶我去瞧瞧。”
夥夫帶他去看,盧栩抓起他們的粗麵看了看,這還不是他在觀陽時熟悉的那種五穀摻雜磨的麵。
盧栩:“這裡麵摻了什麼?樹皮草根?”
夥夫:“正是,大人,您吃便吃那袋吧,那裡麵隻攙著豆麵,吃著好吃些。”
盧栩:“平日縣令大人一家吃什麼?”
夥夫指指那一小袋“好麵”。
盧栩:“差役們吃粗麵?”
夥夫點頭。
盧栩:“……”
離了大譜!
他捆上麵袋子,“今日不吃這些,咱們吃好的,你們跟我來。”
兩名夥夫對視一眼,跟上盧栩。
盧栩徑直帶他們去了剛剛裝行李的房間,他爬上桌子,從上麵扔了一袋子糧食下來,讓他們拆開看看是什麼。
兩名夥夫一摸到袋子,人就有點兒激動,即便隔著袋子,那一粒粒的觸感,就已經叫人心顫。
他們倆匆匆將袋子解開,“真是米!”
“是米!”
他們一喊,還在院中幫忙搬運東西的官差聽到喊聲全傻了,一個個巴巴往這兒看。
盧栩怕白米沿途會壞,帶的大半是還沒舂的稻米,這一袋正好是,盧栩:“要舂一下,來得及做午飯嗎?”
夥夫斬釘截鐵:“來得及!大人,舂多少?!”
盧栩看看外麵哈喇子都快滴下來的人群,“全舂了吧。”
就那一袋米,夠誰吃啊?
他又找了麵粉,叫他們摻上豆麵做些餅子。
舂米都沒用夥夫動手,官差們呼啦一下將米袋子搬走,滾了石臼,拿了木棍過來搗,甚至連米糠都收拾好了,預備萬一有一天吃不上飯,磨一磨摻進粗麵裡吃。
盧栩邊指揮他們和麵做餅子,邊疑惑問:“這邊不是挨著蠻人嗎,你們怎麼不和蠻人換些吃的呢?羊啊什麼的。”
夥夫聽罷,被他這個思路震驚:“找蠻人換羊?!”
盧栩:“對呀。”
夥夫忍不住又重複了一遍,“找蠻人換羊?”
盧栩:“嗯。”
他迷茫,“你們都不想吃肉嗎?”
糧食,他帶了。
乾菜乾果,他帶了。
可他想著這邊兒不缺肉,隻帶了些充當零食的肉乾肉鋪,壓根兒沒怎麼帶當飯當菜的肉來呀!
不找蠻人換,冰天雪地他上哪兒弄肉去?
不吃肉,怎麼熬過這麼冷的天?
盧栩和夥夫麵麵相覷,紛紛以震驚的目光瞪著彼此。
——你怎麼這麼大的膽?!
——你們怎麼這麼大點兒膽?
這可是縣衙呀!百姓就算了,連縣衙都不敢和蠻人交換物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