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栩帶人回來, 顏君齊已經找好了收拾皮毛的短工。
男性們將上次帶回來的皮毛在雪地裡拍打乾淨,分揀好壞,將不好的地方剪切下來。
臟的用雪清洗, 乾淨的拍乾淨,將毛抖開。
分好後, 馬上能用的交給另一處的女眷們, 由她們再進行二次篩選、清理、整理毛, 再將清理乾淨的縫製成毛皮被子,在裡側罩上一層白棉布,就是一床暖和的羊皮被子。
而切掉的散碎羊毛,他們也不浪費, 先扔進雪裡洗一遍,再扔進燒好的溫熱水裡清洗乾淨,隨後放進簸籮, 等晾乾,再將羊毛順好, 弄蓬鬆, 當棉花縫製衣服或被褥。
這活簡單, 也不辛苦, 家家戶戶誰都能乾。
他們要求太陽升起乾到太陽落山, 冬天日短, 算來其實沒多久。
乾一天管兩頓飯, 中午在縣衙吃, 晚上的一頓可以端回家去, 另外還每天給兩斤粗麵,若家中有事,隨時可以不來。
待遇一說出來, 全縣人都搶著乾,招人時,顏縣令說優先招家中困難的,要讓全縣百姓都能度過冬,吃上飯。
起初大夥兒還怕有人裝可憐混進來,不料報名時,一報姓名和住址,顏縣令和小盧大人便能分辨出誰家有幾口人,有沒有生病的,有沒有老人和年幼的孩子等等。
他們一口氣招了三十人,全是真的貧寒難熬的人家。
那些沒被選上的人家也全無話可說。
這三十人中十名男子,二十名女子,女子們尤其的感激。
他們中有一戶是今年才到關外來的,他們老家靠南,根本不知道關外冬天有多冷,第一場雪下下來時,房子都還沒蓋好,崩潰得直哭,還是張縣令帶人加四鄰幫手,才幫忙他們把房屋蓋起來,將他們從死亡的絕境裡拉回來。
可他們家實在是準備不足,從老家帶來的被褥不夠厚,食物也不多,家中能換食物、衣物的東西都換了,能借的也都借了。
那些家中有人在虎賁軍從軍的人家,大多都住在虎賁軍軍營附近的軍戶營地裡,聚到縣城來的,多是聽說到關外不收稅,還給分田地,響應官府號召來的窮苦人家。
誰家又有多少餘糧借給他們呢?
他們實在是借不動了,隻好大人餓著,把糧食留給老人孩子吃。
家中半大的孩子也都跟大人餓著,實在餓得受不了了,就去院子裡挖雪吃,或去雪下拔草根。
幾次鄰居家老太太瞧見了不忍心,將自己那塊餅子偷偷掰給他們家孩子吃。
女主人聽見好幾次鄰居家責罵老太太,自己都快餓死了,還施舍彆人。
她想叫孩子還回去,可看著孩子麵黃肌瘦的模樣,又什麼都說不出來。
就在她苦得恨不得刮土吃時,顏縣令和盧大人來了。
他們的新縣令才一來,就給全縣百姓煮起了肉湯。
她家領到湯時,她人就像走在夢裡,一口熱湯下肚,壓在她頭頂要將人壓垮的烏雲散開了一道縫,她是掉著眼淚喝完那碗湯的,喝著喝著,聽見她家丈夫兒女都哭了。
隻有少不更事,被全家嗬護著的兩歲多的小女兒是笑的,她甜甜的說,“阿娘好好喝,我還想喝。”
她怕惹人不喜,剛想抱走孩子,舀湯的小盧大人卻又給她小女兒盛湯了,不止盛湯,還將自己的餅子也給她們了。
小盧大人說還有,以後也有,讓她不著急慢慢喝。排隊的縣民們也都默默為她家小女兒擋著風,笑著看她、等她慢吞吞喝完那碗熱湯,逗著她說話。
那一刻,他們家便再也不後悔到關外來了。
緊接著,顏縣令要招人處理皮毛,他們家聽到消息不是最早的,急匆匆跑來,縣令和小盧大人已經給他們家留著名額了,還問他家有沒有人能來。
能,她要來!
若不是一家隻能來一人,她能背上孩子,帶全家來乾活。
不要工錢都行,他們全家報答兩任縣令大人和城中的父老鄉親。
顏縣令說這些皮料是要給縣中病弱的老人孩子用的,要做細致些,她就做得特彆細心。
剛剛聽說這一批被子也要給鄰居家老太太送一條,她鼓起勇氣去問了能不能讓她來縫。
小盧大人說好。還讓她縫完這一床,下一床給她小女兒縫條小被子,以後換回來的皮毛多了,全縣三歲以下的小娃娃都會有。
她領了料子縫的異常認真,務必弄得乾乾淨淨,針腳也要做到最好。
下午,盧栩一行回來,在城門站崗的四名官差連忙將城門展開。
冬日裡平時也沒什麼人進出城,為了擋風,也為了安全好看管,他們平時都隻開半扇大門。
城中正領著百姓鏟雪、清掃街道的官差,還有帶隊挨家挨戶修補房屋的顏君齊俱是聽到城門口敲響的鑼聲。
顏君齊率先大步走到街上,正見城門打開,盧栩湖藍色的長鬥篷獵獵飛舞,棗紅的馬矯健飛馳而來。
滿天滿地的雪白中,生動的紅與藍是最顯眼的顏色,比在風中湧動的紅藍更奪目的,是盧栩明豔的笑。
“我是第一!”
衝進城門的盧栩朝身後大喊,又朝身前高高揮起拳。
離他二三十米遠處,其他的官差們也飛馳而來。
落在最後的馬車大聲亂喊,即便一句都聽不清,也能感到他們對這群勝之不武的同僚們有多氣急敗壞。
此情此景,仿佛他們不是剛剛去經曆了一場風險很高的貿易,而是去參加了一場遊戲。
人亢奮了,馬也亢奮了。
冰天雪地,他們全在呼哧呼哧喘著氣,哈氣如霧似的,一呼一吸間卷出好大一片。
城中百姓看傻,顏君齊直搖頭。
盧舟也從縣衙遠遠跑來了,穩重小孩提著衣擺跑得飛快。
“哥哥!”
盧栩跳下馬,跑去馬車抱出一個罐子,拋下吵鬨不服的同僚兄弟,大步走向親弟弟。
“酸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