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華落儘前,最後熱鬨這一場。
她要送彆這場熱鬨,用劍、用琴、用花、用酒、用鮮血。
此刻,呆立在側良久的溫文夢,忽然回過神來,上前給她斟了一杯酒。
薛宴驚抬頭看她:“不生我騙你羊毛的氣了?”
溫文夢搖搖頭:“歸一魔尊到底是歸一魔尊。”
薛宴驚就笑了起來。
歲月流逝,大辱加身,唯壯誌未曾蹉跎。
她獨身一人,坐在園子最中央,飛升者們看著她,心潮澎湃,不知在澎湃什麼;仙人們看著她,心如死灰,卻也不知在心灰什麼。
也許冥冥之中有某種指引,讓他們已經預感到不遠的將來,自己的下場。
樂峰的屍首還躺在原處,幾個時辰前還誌得意滿高高在上的帝君,此時倒在地上,胸口洞開,沒人敢去收屍,更無人敢多看一眼。
哪怕薛宴驚自己其實也沒想到,殺他竟殺得如此輕易,不知是他久坐王位,沉迷酒色,疏於仙法,還是神功本就是如此所向無敵,如此克製仙人?
薛宴驚有心想再點幾個仙人出來試試與自己對敵,但看他們嚇得鵪鶉般的模樣,也打消了這個念頭。
鶴銘仙君以及他的部下還在殺人,最開始每個人頭落地的聲響都會驚得眾人一顫,到後來卻也已經麻木了。
帝君的子嗣、部下、親信,在這一日被清理得徹徹底底、乾乾淨淨。鶴銘既要篡位,自然不會留下後患。
待一切終於平息,他清理去了臉上、手上的血跡,龍袍加身,飾以金冠,在二千仙人注目下,跨過已經被血色侵染的紅毯,一步步走上了最高處的王位。
眾人麵麵相覷,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倒有那頭腦靈醒的,當然也可能是鶴銘事先安排好的細作,從人群中最先站出來,舉杯高聲祝道:“恭賀吾王,帝君壽與天齊、萬古長青!”
是了,從此鶴銘仙君,便是鶴銘帝君了。
眾人清醒過來,在周遭仙兵虎視眈眈之下,生怕自己舉杯舉慢了,被記上一筆,連忙紛紛起身,嘴裡說著吉祥話。有人來不及想什麼祝詞,便把剛剛說給樂峰帝君的,依樣畫葫蘆又給如今的鶴銘帝君說了一遍。
薛宴驚看得發笑,給眾仙豎了個拇指:“好一個仙人傲骨!”
於是眾人便想起,當初用來諷刺她的那句“這些下界來客,可真有意思,一點都學不會咱們仙人的傲骨。”
大家麵上訕訕,不敢再多說。
高台之上的鶴銘帝君,躊躇滿誌,卻尚未入座,而是對著台下的薛宴驚遙遙伸出了一隻手。
“到我身邊來吧,宴驚,今朝榮耀,有我的,便有你一份。”
眾人的目光都投在她身上。
旦角淪為了醜角,如今眼看又要做回旦角了。
薛宴驚沿著玉階,一步步走到了王位之前。
鶴銘笑著握住她的手:“從此我是帝君,你便是我的君後,無人能撼動你的地位!”
一個下界來的凡女,居然坐到了君後的位子?此時卻再沒人敢說什麼凡女低賤,說什麼混淆仙人血脈,大家識相地舉杯祝酒:“恭賀君後,君後萬壽無疆、日月齊光!”
“對不住了。”薛宴驚說。
鶴銘帝君怔了怔,大家都怔了怔,任誰也沒想到這樣一句深情承諾,這樣的無上榮耀,換來的卻是一句歉意。
正茫然間,眾人眼睜睜地看著薛宴驚手中金光一閃,那柄今朝屠了樂峰帝君的金劍,向鶴銘帝君的側腰襲去。
場上一片驚呼,鶴銘連忙要躲,卻如何躲得過?眾仙兵連忙要攔,卻又如何快得過她的劍?
大家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鶴銘倒了下去,然後二千雙眼睛,全都不可置信地望著薛宴驚,張大了嘴,卻仿佛已經失去了言語的本能。
看來今天的確是個殺人的好日子。
惠風和暢殺人日。
一天之內刺殺了兩名帝君,這功績無論如何也是前無古人,後也不可能再有來者了。
她大概是不滿足重新做旦角,誓要把生旦淨末醜都演上一遍。
鶴銘卻還未死,掙紮著看向她:“為、為什麼?”
“對不住,她給的實在太多了。”
“他?哪個他?!”
賓朋滿座中,那位尊貴的鳳凰族神女,整場宴會上一直神思不屬的凰淩仙子輕笑著晃了晃酒杯:“區區不才正是在下。”
“你、你……”鶴銘握了握拳,強撐著問道,“宴驚,是不是她對你說了什麼?”
“我也是會思考的,”薛宴驚聳了聳肩,“而我思考的結果對你而言很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