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迷人的老祖宗給他騎大馬了。
蘇檀整個人樂淘淘的,抱著嬴政的冕旒,吱哇亂叫的笑。
“啊啊啊啊太高了,啊啊啊門框啊啊~頭頭頭頭還在屋裡……”
第一次被人騎大馬,嬴政依舊脊背挺直,大踏步往前走,這就導致蘇檀屁股腿腳已經出門了,但是他的腰頭還在屋裡。
論瘋狂下腰的可能性。
他就見底下的政爹停下步子,單掌護著他,微微彎腰,這才過了門檻。
差點就要死一死了,蘇檀一臉心有餘悸。幸好小孩的腰是真的軟,這樣折都沒事。
等出了殿門,他又開始嘎嘎樂,開心的張開雙臂,對著遠處趕來的眾人打招呼:“老師們好呀~賁、恬、信、由,你們也好呀~”
蘇檀一低頭,還對上一個呲著小米牙的奶娃。
“毅~”
他笑的滿臉和藹,不得不說,這未來都是他的肱骨大臣,有句話說得好,望子成龍不如望父成龍,畢竟他政爹打下的江山,到時候都是他的。
想想都爽。
這哪是為老贏家打工,這是為他自己打工。
想想就更爽了。
蘇檀伸直雙臂,嗚呼出聲,要多快活就有多快活。
一旁的賁眼前一亮,看向身旁的王翦,小小聲道:“阿父,你看賁打小就沒有這樣過……”
“以前都沒有,現在更沒有。”
王賁呆住。
卻見王翦笑的滿臉和藹,順手撈起蒙毅就扔在肩頭,樂嗬嗬的跟秦王打招呼。
“老臣給吾王見禮。”
蒙武跟著呆住,他方才也是這麼想的,把蒙毅扛在肩頭就能和我王拉近距離,但是沒想到被王翦這個老匹夫給搶了孩子。
宴會就擺在外麵,而秦王帶著公子扶蘇,以這種姿態出場,讓一旁來的李斯、隗狀、王綰等人,都有些懵。
不是大王你這麼平易近崽不合適。
好歹拿出當初麵對他們時的老謀深算。
等眾人坐定,一旁的宮女、寺人便開始奉上點心,那些琳琅滿目的糕點,讓眾人呆住。
雖然原本就見過許多,不曾想還有更多花樣。
“這是什麼?”王翦虎目圓睜,透明的糕點裡麵能看到細細小小的桂花,上麵還淋著微黃的蜜汁。
蘇檀微微一笑:“嘗嘗?”
他確實提供了幾個點心的法子,但廚人已經能舉一反三。
從糯米粉蒸的桂花糕,到棗糕、菊花酥、桃花酥、糖角等,都被廚人給研究出來。
就連陶盤也是做的花樣的大盤子,有許多凹槽,裡麵擺著各色點心。
範增看著身旁的徐市,對方舉止優雅,神色不動,顯然是見慣了這些,不由得怔住。
都說楚地豐饒,物華天寶,有數不清的新鮮玩意兒,誰能想到,眾人口中苦寒之地的秦地,竟然也有此等妙物。
然而——
更令他震驚的發生了。
就見高台上的嬴政低聲道:“你阿母尚未見過你施法,不若給你阿母看看。”
蘇檀當時就想要拒絕,這和當眾嗯嗯有什麼區彆,上次是為了糊弄徐市,那自然要放下羞恥感。
但是他一轉頭,就對上楚姬期盼的雙眸,水光盈盈,看起來溫柔可親。
她是很好的母親。
“好。”
蘇檀起身,他肅著小臉,迎著月光,雙手快速結印,等虛空翻花繩結束,就一邊用指尖寫凰字,一邊默背碧月殘金神譜的心法。
在楚姬那不明所以的眼神中,他凰字最後一筆寫成,在空中定成一個點,冷喝一聲:“放!”
隨著他話音落下,周圍閃起星星點點的火光。
範增滿臉求知欲的看向一旁的徐市:“這是……”
楚姬也有些茫然:“這是?”
二人話音尚未落下,便有鳴箭聲響起,眨眼間,那一道流光衝向天空,在眾人尚未反應過來時,巨大的煙花在空中炸開。
明燈錯落,入目皆是絢爛璀璨的煙花。
其巧奪天工之技藝,以煉藥燃燈的法子,讓天空都亮了起來,堪稱神仙手段。
似柳絮飛殘,又似桃花落儘。
楚姬當即就震在原地,她眸中還有那些煙花落下的殘像,簡直讓她目不暇接。
“這……”
“這……”
她的驚訝中帶著欣喜,而範增則是驚恐多些,若秦人有此等威勢,那楚人危矣。
他現在有些想不起來昨日那個眼角微紅、可憐兮兮撒嬌的蘇蘇了。
取而代之的是,肅容結印而令天地的公子扶蘇。
看著他煞白的麵色,徐市微微一笑,輕聲道:“公子扶蘇乃神仙子弟,出東海其上有三座仙山,分為蓬萊、方丈、瀛洲等,而公子扶蘇乃是蓬萊一脈。”
範增握著手中的器皿,看著桌上透明的餐食,絕望的閉上眼睛。
為何在公子扶蘇手指之處就有星光閃爍,為何大秦王宮的餐食晶瑩如水晶,凝白如油脂。
對他來說,這些都震撼的叫他不知所措。
蘇檀則笑眯眯的看著楚姬,軟聲道:“怎麼樣,好看嗎?”
楚姬滿臉欣慰:“好看好看。”
兩人說著話,嬴政便起身舉著酒爵,朗聲道:“今公子扶蘇生辰禮,日月同耀,諸位請與寡人共飲,願四海晏然,扶蘇共之!”
眾人連忙舉著酒爵起身,年歲長的就是酒,年歲小的就是蜜水,俱一飲而儘。
蘇檀也跟著拱手道:“願諸君如天上月,歲歲年年長皎潔。”
說罷將杯盞中的蜜水一飲而儘。
那酒爵朝下顯擺的樣子,還真有幾分豪邁。
嬴政麵上顯出幾分微笑,近些日子來的躊躇悵然儘數消散,逐外客他心中不舍,看著秦人將政務弄的一團亂,生氣的要命,偏偏是他允許的。
而最令他揪心的是鄭國渠,交給一群宗親來挖,他們說的簡單,什麼不就是挖一條大道,混不管水工到底有多深奧難懂,就是挖個坑就完了,他現在挖的容易,到時候也不知鄭國改著如何。
快些捅出亂子,他也好讓李斯拿出諫書,再將人請回來。
看著眾人籌光交錯,他唇角掛著愜意的微笑,隱隱又有些悲傷,這麼好的扶蘇,拿壽數換玉米良種,那玉米長勢頗好,先試著種一種,等來年春日,就可以大範圍的種了。
他收回視線,瞥向一旁的範增,見對方半天回不過神來,不由得皺眉。
但那徐市瞧著麵色平常,甚至和範增談笑風生,他不由得點頭,這是個人才,能夠有此番鎮定,已經不容易了。
“這是章台宮自釀的美酒,酒味酣烈,諸位案上有各色美食,儘管吃便是,莫要辜負了此等好時光。”蘇檀舉起手中的酒爵,豪氣萬千道。
一旁的王賁:“彩!”
他不管,就要為他家蘇蘇無腦衝。
蒙恬被他一拍,也大聲叫好:“彩!”
隻一個眼神,李信不用被拍,就也:“彩!”
李由端著蜜水,一臉懵:“彩!”他們在彩啥。
眾人笑鬨著,吃了一遍酒,聽了一遍歌,再賞一道舞,就到了經典環節,獻禮物環節。
蘇檀還想著,早間老師和同窗已經獻過禮物,這會兒應該老神在在坐著才是。
不曾想——
他收獲了很多意想不到的禮物。
比如李信從南郡給他捎來了大象和魚糕,而王翦給他送上一頭駱駝,蒙家給他一頭小灰狼,說是前些日子蒙驁去打獵抓到的。
蘇檀表示震驚了。
他們藏的真嚴實,一點風聲都沒有透出來。
卻不知,李信上鹹陽,原就是給他來過生辰的,嬴政早先掐著日子安排好了。
收了一頓常規禮物,和一堆非常規禮物。
蘇檀打著哈欠和眾人告彆,回去睡覺了。
等小孩一走,氣氛才真正的酣熱起來。
*
然後蘇檀就做了一個很過分的夢,夢中他一會兒變成了大象,一會兒變成了小灰狼,一會兒又變成沙漠上的駱駝,然後還夢見自己把左肩抗著駱駝,右肩扛著大象,懷裡抱著小灰狼,忙的不得了。
睡醒後,他還有些懵。
這夢做的,太過無厘頭了些。
叫人無從琢磨。
過了生辰禮,好像對這個世界的認同感又強了些,想到眾人的反應,他就忍不住翹起唇角笑了。
“蘇蘇,醒醒起床了。”身旁傳來一道溫柔的聲音。
蘇檀拉下被子,露出一雙亮晶晶的眸子:“醒了。”
他早就醒了,隻是還沒動彈而已。
蒙恬見此就笑了,扶著他起身,又去找衣裳穿,一邊笑著道:“你昨日那套衣裳好看,紅色的上衣,柳黃的褲子,嫩嫩的像一隻桃。”
蘇檀:……
他鼓著臉頰哼:“下次請形容我是頂天立地威武雄壯的大英雄。”
蒙恬悶笑:“是,蘇蘇。”
麵前的小娃就跟他腿一樣高,臉上奶味還沒推,肉嘟嘟的小臉蛋會因為鼓起來而微微顫動,說自己是頂天立地威武雄壯大英雄的時候,呲著小米牙,看著奶凶奶凶的。
兩人一道往外走去,走到門口就看見範增和徐市在候著,蘇檀有些意外,突然想起來點什麼,他回頭就跟身旁的侍女道:“你今天早晨先撿兩斤乾桂花出來,等下課後有用。”
他昨夜想到的,爸爸說孩子的生辰就是媽媽的受難日,所以也要給媽媽準備禮物。
今天就想著,做點桂花頭油給阿母用。
“再跟寺人說,榨兩斤脂麻油出來。”當器具是現成的,這榨油就顯得簡單很多。
他叮囑過後,這才收回視線,剛好走到範增和徐市麵前,他便笑著道:“徐市明日還回研發中心就是。”
接著又看向範增,軟糯糯道:“先生再留些時日,扶蘇還有好些關於大秦的好物要跟你分享呢。”
範增想說他要離開,卻有些舍不得。
“謹遵公子之命。”他低聲應下,隻說完就愣在原地。
從頭到尾,他都是以長輩的心態在此處,沒想到,他今日下意識裡,就以下屬的態度對待公子扶蘇了。
此人年歲這般小,竟讓他心生臣服,實在匪夷所思。
那是一種骨子裡帶出來的臣服。
等公子扶蘇走後,範增的神情明滅,在深深思考,關於在大秦入仕的可能性。
這些時日,他也發現了,大秦是一個不可撼動的龐然大物,發展迅速,人心很齊,勁都往一處使。
而在此時,就見楚姬跌跌撞撞地走過來,滿臉淚水道:“楚王薨了!”
她剛從秦王處得到的消息,說是先楚王之子悍繼位為幽王,楚王薨了,她成孤家寡人了。
蘇檀小手穩穩地拖住她,輕聲道:“阿母冷靜,楚王已逝,你還有我和父王。”
楚姬乃是楚地公主,楚王是她阿兄,對方沒了,她肯定傷心難過無所依。
“你們先下去。”蘇檀擺手。
等人都走了,楚姬這才惶惶然道:“悍不是阿兄的兒子,他是春申君的兒子!宮闈內部都知道,春申君當初娶趙女嫣,嫣有孕後獻於阿兄,生子悍,他還有個弟弟,負芻是庶兄,最起碼負芻做楚王才對。”
蘇檀認真捋了捋,也就是說嫣生的兩個兒子都是春申君的兒子,而負芻才是先楚王的兒子。
“那昌平君呢?”他記得當初楚姬跟她科普過,說昌平君熊啟也是她阿兄的兒子。
“他也是。”楚姬淚眼朦朧。
王室旁落,她作為楚國公主,更是心中難過,卻又無可奈何。
蘇檀滿臉若有所思:“悍若想坐穩王位,則春申君必死,楚國敗矣。”
楚姬猛然抬眸,淚水漣漣,見不遠處候著蒙恬,她又擦乾眼淚,推著扶蘇去讀書,一邊低聲道:“我哭哭就好了,阿兄死了,無人再為我撐腰,是得想法子了。”
她哭的傷心,眼圈都紅完了。
“要不我今日請假,在家陪著阿母,你這樣,扶蘇實在不放心。”蘇檀抿著唇,心想她還是個女孩子呢,說到底,在現代也就比他大幾歲而已。
“不用,哭哭心裡順了就好了,既然無人為阿母撐腰,那阿母要努力的想法子,給扶蘇撐腰才是。”
她說著,轉身就走了。
蘇檀在要追著上去,她卻擺擺手,不讓跟。
見人都走遠了,蒙恬這才走上前來,蘇檀昂著頭,心想楚王死了,父王怕是要興奮了,政權交接的時候,就是一個楚國最單薄的時候。
而且現楚王來位不正,正好師出有名。
但眾人都在猜,秦王政會率先攻擊趙國,以雪兒時恥辱。
兩人往蒙府去,果然蒙驁和蒙武在院中坐著喝茶,也是在聊楚王薨了的事,說起這個,兩人倒是唏噓不已。
見小輩來了,蒙驁打過招呼就上朝去了,留下蒙武授課。
蘇檀掏出書的瞬間,心就靜了下來。
等下課後,他回去,就見仕女正捧著桂花和香油在等著他,蘇檀惆悵一歎,準備這個的時候,她還覺得阿母會很高興,誰知道楚王死了,阿母失了依仗,頓時難過起來。
不過等這桂花頭油做好,希望阿母能高興起來。
他有些放心不下,特意提著點心往楚姬的住處去,到了以後,他就有些驚訝。
就見楚姬正在跟著一個女子練劍,一身男裝,看著很是英姿颯爽。
“阿母?”他遲疑著喚。
楚姬見有人喚,立馬就回頭了,她見是蘇檀,便露出明媚的笑容:“我決定練劍!先有保護自己的本事,說不定就能用上了,我要手刃楚王悍!”
蘇檀將點心放在一旁的幾案上,衝她豎起大拇指,見她精神還好,這才放心地往章台宮去了。
等到的時候,就見範增坐在殿中,正侃侃而談。
“增以為,先除趙。”
蘇檀聽罷,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