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賁一聽,麵上那爽朗的笑意就是一僵。
“你知道賁心中所想,隻是……孝道二字,我不得不顧忌,待阿父好轉,我再請求回朝堂。”他麵上顯出幾分難受之色了。
在大將軍府,他是一點信兒都不能透。
但是在蘇檀麵前,他不想再隱藏自己真實的想法。
“嗯,我懂,大丈夫金戈鐵馬征戰沙場,也好過老死在床上。”他輕歎了口氣,低聲道:“隻是今日父皇宴請,便是最後通牒了,你若不能歸朝,往後這征戰的將領一定下,再要更改怕是難了,除非對方出差錯,可是你看在座的諸位,有一個會出差錯的嗎?”
李信在六國戰場上大放異彩,也算是少年將軍,他都沒有上席的資格。
也就是王翦要退了,才能讓王賁上桌。
“我知道啊,可是我對著阿父那病痛的臉,沒辦法說出自己心中的想法。”他搖頭。
蘇檀拍拍他的肩膀,目光盈盈地望著他,溫聲道:“你若是想回來做自己的將軍,我可以試著去勸勸老師。”
畢竟王賁的離去,讓人非常遺憾,他也有些舍不得。
“好,過幾日,你幫忙說項一二,若還是不成,我便死心了。”王賁低聲道。
蘇檀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胳膊,柔和道:“隻要你有心,我就能成事,還能不相信我了。”
王賁連忙點頭,滿心歡喜地望著小孩。
看著他那跟小狗一樣期盼的眼神,蘇檀想,他怎麼也要把這事給辦成了。
兩人一道又往回走去,嬴政瞥了一眼王賁,又瞥了一眼麵無異色的扶蘇,心想這小孩又說什麼了。
席間,王賁和蘇檀就是個聽眾,隻要看著諸位大臣忙活就行了。
等到了夜深,尚未散席時,蘇檀就已經困了,他努力地想要睜開眼睛,但是睜不開,也就隻能作罷了。
“扶蘇先回去睡了,父皇、諸位將軍且吃著。”
他說完作揖才回去。
但是出了正殿的門,被冷風一吹,他又精神起來,回偏殿後,先是練了一遍碧月殘金神譜,這才洗漱過後躺下睡覺。
第二日,他又去了研發中心
,接著製作自己的小水車。
農用的器具,零件都不多,並且儘可能的簡化。
他又用了半日,就將零件都做好了,刷好桐油就擺在一旁晾著,他這小物件,又是放在室內,要做好防水才行。
刷好以後,他就回去了。
第二日一早,約莫著桐油乾了,他就早早的過來,準備組裝,一旁的匠人準備來搭把手,蘇檀連忙擺手:“不必了,我會。”
這跟積木沒有區彆,他喜歡。
這樣一說,他突然靈光一閃:“這東西教會各地時,光有圖紙,終究是有些難,不如跟我這樣,做成小物件,到時候隨著圖紙一起下鄉,匠人有參考,豈不是要簡單許多。”
光用嘴說,一件旁人從未見過的東西,自然是難以想象。
但是有實物就不一樣了。
研發中心的匠人眼睛也是一亮,這樣確實簡單多了,甚至像他們這種積年的匠人,光是看著這小物件,都能大概琢磨出大的物件。
“還是太子聰慧。”
他們造了太多對方送來的東西,那些圖紙,每一樣看著都驚為天人。
蘇檀一邊組裝一邊笑眯眯道:“你們能夠照著做出來,已經很厲害了。”
眾人連忙口稱不敢。
他拚好後,小心翼翼地擺在水盆裡。
看著水車慢慢轉動起來,那些小水桶輪轉,將水從水盆引到另外一個水盆,他頓時歡呼起來。
成功了。
“彩!”
小視頻出品,果然是精品。
見他高興,一旁的匠人試探著道:“我家女兒自小給我打下手,這木匠活做的比小老兒還好些,就想問問殿下,她能不能來研發中心搭把手?”
他現在年歲大了,就想有個傳承了。
蘇檀隨口道:“研發中心招人,從來不限製男女。”
“不過考核標準是一樣的,同工同酬。”
其實在外麵是這樣的,但是研發中心比較特殊,剛開始召集來的時候,點的男子比較多,而且許多重活臟活累活,他們就默認了是隻招男人,現在太子發話,自然要改改。
“往後你們將消息散出去,就說女人也招。”
那匠人頓時高興壞了,這樣他家姑娘進來就不打眼了。
蘇檀囑咐過,這才捧著自己的小水車回偏殿去了,他讓人拿了個把燒製好的瓷盆拿過來,將水車擺在裡麵,將水引至那小假山的頂部,做出一個漂亮的瀑布。
又去鏟了許多青苔鋪在邊上,再種上幾棵漂亮的花草,將造型擺好了,認真的打量過,這才叫寺人抬著往正殿去。
“父皇!快來看。”
他喚了一聲,嬴政便道:“進來。”
於是他帶著寺人,一道將盆景給抬進去,擺在嬴政的桌角,笑眯眯道:“好看嗎?”、
看著那水車將水汲到一旁,還能造出一個小瀑布,水霧縈繞。
雖然小,卻也能看出
遠山雲霧之景。
“彩!”怪好看的。
“還有幾尾小魚呢,希望它們不會被水車給抽上去。”蘇檀笑眯眯道。
這小魚是鰟鮍,一點點大,有彩色光暈,還挺好看的。
嬴政見這一套,頓時被俘獲心神。
“是你想出來的?真好看。”他表示一萬分的讚同。
蘇檀頓時眯著眼睛笑了,樂嗬嗬道:“父皇喜歡就好,就是專門為父皇做的,秦尚水德,水亦招財招安,多好。”
嬴政是真喜歡這盆景。
“還可以叫匠人再做新的,這是我做的,到底不如人家專業的。”蘇檀笑著道。
嬴政卻搖頭。
匠人做的再美輪美奐,再完美,也不可否認,這是太子的一片心意,光是這份心意,便是什麼都比不得的。
“父皇,確實還有一事想求。”蘇檀笑眯眯道。
嬴政看著他溫和的眉眼,隨口道:“說。”
他還有點期待,扶蘇能說出一點不合理的請求,不要永遠都那麼懂事,懂事的小孩太讓人心疼了。
“扶蘇想著王賁實在年輕,若這樣歸隱,著實可惜了。故而可以奪情,以君王、朝堂為上,讓他不為人詬病的能在朝為官。”
秦朝雖然以法家治國,但是孝字也至關重要。不能真的不管不顧讓王翦一人回鄉養病,而王賁留在朝中。
蘇檀覷著他的神色道。
嬴政挑眉,溫和道:“你說的對,但王翦乃功臣重臣,就提這麼一個要求,實在不好拒絕。”
“怕啥?是好事,又不是要人命。”
嬴政一聽也是,便笑著道:“那便奪情了。”
他樂嗬嗬地笑,半晌又斂神:“得不到的才珍惜,你說王翦是不是就篤定你不舍得王賁,會為他求情。”
他不高興了。
蘇檀:……
哦,這些老匹夫,確實心都臟。
“無妨,王賁原就是我兄弟,為他奔忙,我願意。”蘇檀笑著道。
嬴政就揉揉他的腦袋,輕聲道:“你說得對,有時候你要得到什麼,就不能一直高高地抬著頭顱,就算是臣屬,也有自己的驕傲和心思,你要學會包容。”
蘇檀乖巧點頭,表示自己肯定會記住的。
兩人說著話,他這才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看著他蹦蹦跳跳離開的身影,嬴政微微一笑,他又如何不知奪情,不過是為著讓蘇檀出頭,讓王賁對他心生感激罷了。
王翦有心思,他也有。
大家都不要罵對方。
蘇檀回偏殿後,想想王賁回來了,就覺得高興,他捉摸著,什麼時候叫王賁、蒙恬、李信一道郊遊去,外麵的空氣才格外香,他這次要跑遠一點,出去玩個十天半個月的,給自己放個假。
等征戰百越、匈奴,怕是又開始忙起來,而且和他的小夥伴也聚不起來了。
過了兩日,他瞅準機會,見嬴政心情好,
便趕緊上前將自己的想法說了。
嬴政沉默半晌。
在蘇檀期待的眼神中,還是沉默。
“不行嗎?”蘇檀小心翼翼地問。
他仔細琢磨過,從穿越以後,他真的沒有給自己放過假,也就去過雍城,很想讓自己見見秦朝的山水,不說東巡了,這看看鹹陽周圍也行啊。
“秋日狩獵,多好玩呀,我現在也長大了,讓我出去玩一玩吧。”蘇檀軟聲撒嬌。
他不敢想他要是能出去玩,他該是多活潑開朗的一個太子。
嬴政一臉深沉。
蘇檀覷著他的麵色,看不出什麼,試圖用親情攻勢:“那我親你一口,你答應,好不好呀。”
見嬴□□身,他連忙踮著腳尖去親他臉頰,一邊拽著他袖子,眼巴巴地看著。
“此事還要商議。”嬴政卻無情地拒絕了他。
蘇檀:?
不應該啊,他政爹素來對他和緩,什麼時候就這樣了。
“咳,扶蘇年歲尚小,父皇能帶著扶蘇一起去狩獵嗎?”他眼巴巴地看著,心想,快答應快答應呀。
越是得不到,他這心裡就越盼著,恨不得立馬出發了。
他已經能想象到,出去狩獵得有多開心了。
“父皇?”
“阿父?”
“世界上最好的阿父?”
蘇檀見他一直不表態,整個人都慌了,仔細思量這個舉措哪裡不對,最後想想,好像沒什麼問題。
“父皇,你能帶扶蘇出去狩獵嗎?”
他滿含期盼,再次詢問。
嬴政立在盆景前,看著那水車不停地汲水,澆在假山頂,形成小瀑布,實在是巧奪天工,好看極了。
他慢條斯理地捋了捋袖子。
蘇檀越是著急,他越是不急,還用手去撥弄幾尾鰟鮍小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