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檀望天,回眸看向一旁的嬴政,弱弱解釋:“真的是玩鬨。”
蘇璨眼眶紅紅,一臉我懂你的不易。
他吸了吸鼻子,擋在蘇檀跟前,顫著聲,卻還是努力地挺起胸膛:“不要、不要打蘇蘇!”
他一直把他當兄弟的,知道他在秦朝過得這麼不容易,他心裡難過極了。
蘇檀:……
嬴政:……
他看著小孩那紅紅的眼睛,可憐地不得了。
“若有下次,朕還揍你。”他冷著臉丟下一句,扭頭就走。
剩下兩個小孩,麵麵相覷。
“這些年,你受苦了。”蘇璨心疼壞了。
蘇檀摸摸他的小腦袋,溫聲道:“咳,那璨璨要對我好一點了。”他索性順著他的話說。
蘇璨點頭如搗蒜。
小孩就是好哄。蘇檀感歎,卻不知一旁的小孩也是這麼想的。
兩人一道回偏殿去了。
“在母後處,呆得可還習慣,她不知你我二人之間的糾葛,若是對你……你多海涵些。”蘇檀認真道。
對於楚姬來說,蘇璨的存在,是一個會搶她兒子關注的人,卻不知也是他的兒子。
這樣一來,自己親生母親對自己心生戒備,說不定還冷言冷語,那真的會讓人心裡很難過了。
蘇璨聞言沉默了。
楚姬對他確實不怎麼好,給吃給喝給教育,卻沒有幾分親近,當成任務來完成。
他不是小孩,這樣的距離是很能理解的。
“無妨,我有最愛的爸爸媽媽,度過了最美好的童年、少年和青年,此生已經無憾。”他溫聲道。
蘇檀聞言,反而沉默了。
“哎,我也想。”他想想就覺得難以取舍。
誰能拒絕現代的一切,誰又能拒絕自己呆了十來年的地方。
恍然回首,原來在秦朝也已經十五有年了。
比他在現代的日子,還要長些了。
兩人分彆後,蘇檀心裡還有些失落,在看到廚人呈上來的牛肉包子時,瞬間忘卻一切煩惱。
“真香。”還有一碗酸辣湯。
一碗微燙的酸辣湯下肚,整個人都暖和起來,他舒服的不得了,心情也跟著舒緩起來。
*
收拾好心情,他便起身往鹹陽城中去了。
天氣冷了,得時常在宮外看看黔首可有什麼不方便。他有時候都擔心,自己在高位呆得久了,便不記得百姓的苦日子到底是什麼樣子了。
他剛一出門,就見刮著很大的風,蘇檀趕緊穿上披風,這才騎著馬,往外頭走去。
等出了城,失了城牆的遮擋,風就更大起來。
他抿了抿唇,看著農人正在耕地,有人用牛,有人用家裡兩個壯漢來犁地,還有許多婦人,穿著短打,露出被日頭曬得黝黑的小腿,那犁地的勁頭,比男人還足。
光是看著這翻地的架
勢,就能想象到,大家心裡該是一片怎樣的火熱。
反正蘇檀看著就高興。
他立在地頭,跟一個老漢攀談,笑著問:“地犁完了沒,還有多少畝?”
“還早著呢,還有八畝地,前兩年開荒勢頭比較猛,我兒子又在,這突然間失了勞動力,就我一個人,還真是有些累。”老頭笑眯眯回。
話是說著累,但是老漢精神很好,甚至還笑眯眯道:“過兩年習慣了,再去開兩畝荒地。”
蘇檀聞言挑眉,試探著問:“冒昧問一句,你家兒子呢?”
家裡多了個成年勞壯力,到底是輕省許多。
老漢頓時笑了:“從軍去了,說是在蒙恬將軍的麾下,他一個毛頭小子,也不知現在過的怎麼樣了。”
蘇檀聽到熟悉的人名,頓時來了興趣:“我兄弟也在蒙恬麾下,他對手底下的兵還不錯,你家兒子怎麼說?”
聽他這麼說,老漢不由得笑起來,和他說他家兒子很是英勇,殺敵無數,估摸著到時候能做個百夫長。
“是蒙將軍親口說的!”他驕傲地抬起頭。
蘇檀聞言不由得輕笑起來,正想問問收成,就見老漢從懷裡掏出來一個荷包,從裡麵又掏出一張磨毛的舊紙:“看看,這是我兒的家書。”
他便打開來看,那男子估摸著讀書不多,寫字如同稚兒,卻一筆一劃,認真極了。
“嗯,家書中,確實是這樣寫的。”
老漢一聽,又樂了。
“不瞞你說,老漢以前是個鰥夫,家裡老婆難產死了,家裡窮的很,吃了上頓沒下頓,又有我兒這個半大小子,那張嘴真的大,一瓢糧食下肚,才能勉強墊墊。”
“後來太子扶蘇讓大家種玉米、種紅薯、種棉花,敞開了嘴巴吃,整天吃的肚子圓滾滾的,那小子就從個瘦猴變成了八尺壯漢,誰見了不說他生的好,是從軍的一把好手,後來就投到蒙恬將軍的麾下了。”
這樣說著,他笑得臉上褶皺橫生,可見是高興極了。
蘇檀聞言也跟著高興,輕笑著道:“是,不管男人女人,都得多吃點,吃得壯壯的,才有力氣做自己想做的事。”
“你家裡可有鐵鍋?”他問。
剛開始發明出來,這些肯定都是鹹陽城中的富戶才用得起,但現在十來年過去了,想必尋常黔首家裡也發展的不錯了。
“十年前就有了。”老漢一拍大腿:“鍋好買,但是這油,實在舍不得,還記得十年前的時候吃油,那真的是灌上二兩油回家,每次做飯了,用筷子沾一下,在鍋裡涮涮,都覺得香死了。”
“現在,現在老漢的日子不一樣了,老漢吃飯隨便倒油!那麵條上,要有油花才香。”
他年歲大了,鮮少有年輕人願意跟他聊天,這一說,就難免多說了些。
“這種日子真的很好,我很喜歡。”
老漢笑得眯起眼睛。
蘇檀不由得也跟著笑,樂嗬嗬道:“那挺好,倉稟實是一件值得
慶祝的事。”
老漢笑眯眯點頭。
“要乾活去咯。”他擺擺手,直接往地裡去了。
蘇檀:……
剛才聊那麼親熱,還以為按著慣性,會叫他去家裡吃頓飯,結果扭頭就走了。
“小公子,你要是沒啥事,晌午了去家裡吃飯。”老漢又回頭,樂嗬嗬道。
蘇檀滿足了。
這才是黔首親熱的打招呼方式。
大家都餓怕了,所以最好的招待禮儀,就是進家裡吃點東西。
“謝謝,我等會兒就要走了。”
他擺擺手,便負手離開了。
在地頭溜溜達達,他發現大家都還在是用葫蘆盛水喝,心裡就琢磨開了,黔首農人家的水壺,一定要便宜又耐用,這才好。
玻璃壺是最好的選擇。
這樣想著,玻璃並不貴,但是質量差、薄脆的玻璃,在遇見開水的時候,容易裂開。
還得質量好,還得便宜。
蘇檀想想,果然黔首的選擇才是最好的,那葫蘆家家都有,不費一毛錢,就能得到。
不過有錢想要好水杯的,就可以有其他選擇了。
於是他高興地回宮去了,今天又發現一點小東西。
等回去後,就開始埋頭畫圖,將自己已知的水杯式樣多畫出來些,還讓蘇璨也提供些。
兩人拿著一堆圖紙,交換著看看後,覺得這麼多,應該是夠用了。
叫寺人送到玻璃窯上去,他便不再關注了,後續會有人盯著流程走。
隔日功夫,窯上就送來幾套漂亮的玻璃杯,供他使用。
蘇檀又想到搪瓷上。
在六零年代,誰家要是有個印著‘為人民服務’的搪瓷杯,那真是要端著搪瓷杯滿世界竄,炫耀自己的搪瓷杯。
但是他不會。
蘇檀掐著指尖的紅痣,笑眯眯道:“搪瓷杯搪瓷……”
不等他重複的念叨,麵前就已經顯示出他想要的信息。
搪瓷,有名琺琅。
蘇檀:?
大名鼎鼎的琺琅?
他想想自己家的搪瓷杯,換個名字就成了名貴物件了。
這倒是不錯,一石二鳥,一舉兩得。
將製造方法也寫下來,交給寺人,送去研發中心,蘇檀這才懶洋洋地起身,立在窗前往外看。
‘淒風凋碧樹。’
看著那些枯黃的樹木,蘇檀猛然間想起了這句詩。
馬上該蒼茫大地了。
那迎麵的一股寒風,實在是冷得厲害。
不過現在冬日也好過,有棉衣,有煤爐,有火炕,不會再像以前那樣,農人隻能穿著單薄的麻衣,不管你套幾層,這寒風一吹,就透心涼。
等去章台宮後,就見嬴政正坐在亭中飲茶,對麵坐著一個高大的男人,他還在好奇是誰,就見對方聽見聲音側過臉來。
他不禁挑眉。
這人他不認識,竟然沒見過。
蘇檀好奇地看著,就聽來人連忙起身行禮:“越拜見太子。”
他還是記不起來。
嬴政望著他茫然的眼神,神色微怔,沒想到他竟然不認識。
每次看見前世能人,他的眼神就特彆閃。
現在沒什麼表情,想必是因為前世不顯,但是他覺得這男子是個人才。
“此乃彭越,是範增推薦來的人才。”嬴政低聲解釋。
蘇檀跟著點點頭,說起彭越來,他倒是眼神亮起來:“彭越啊,不錯不錯。”
他笑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