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爵夫人坐在了離林奇稍微有些距離的椅子上,她抬手撫了一下頭發。
她的頭發並不亂,上麵還有一個寶石發卡,看起來也並不會覺得有什麼幼稚的,反倒是像抓住了青春最後的尾巴。
“我丈夫的運氣不好”,她用這句話作為開頭,林奇安靜的聽著。
“隻是一次發熱,我們都沒有太在意他的情況,吃了一些藥之後,發熱的情況得到了緩解,他告訴我們,一切都會好起來。”
“你能想象得到嗎,上午的時候他還告訴我他打算為孩子們做些什麼,可緊接著中午就昏迷了,他連晚上都沒有撐過去就死了。”
老伯爵夫人說這件事的時候眼睛裡已經沒有了悲傷,一開始可能的確會因此痛苦,或者流淚,可隨著這件事的淡去,最終它就像是漫長又短暫的人生中微不足道的一個符號。
這個符號隻是代表了人生中的這一頁,它代表不了全部,主宰不了喜樂悲傷。
“我很抱歉,夫人”,林奇說了一句廢話,因為他不可能在這個時候說“我很高興”。
老伯爵夫人抬起手阻止林奇繼續說下去,她搖了搖頭,“其實沒什麼,以前我會哀傷,現在我已經習慣了去麵對這些事情。”
“也許有人會覺得我是一個冷漠的婦人,可我知道,我的冷漠,是因為生活讓我不得不如此。”
“老伯爵去世之後,他的弟弟,妹妹,他弟弟妹妹們的孩子,都在爭奪繼承人的位置。”
“他走得如此的突然,都沒有留下任何的遺囑,當時我們過得很艱難。”
老伯爵夫人歎了一口氣,“你能明白那種感覺嗎?”
“他沒有給我任何的權力,沒有給他的兒子任何權力,但他讓他的兄弟姐妹甚至是侄子們把持著家族的各個關鍵處,我們根本沒有勝算。”
“我帶著他,用儘了一切的辦法,終於把本來就屬於我們的東西搶了回來。”
“在他成長的這段時間裡,他總是很不安,每個人都比我們強,每個人似乎都有辦法弄死我們,偏偏他缺少一個父親作為依靠。”
“我們走得很艱難,就像是我剛才說的,好在最終我們勝利了,這是唯一值得慶幸的地方。”
說到自己的孩子,老伯爵夫人的臉上流露著一種對孩子成長的緬懷,還有一些對未來的憧憬。
她就這麼發了一會呆,然後笑著向林奇道歉,“我走神了”
林奇非常紳士的原諒了她,“沒關係,我能理解。”
老伯爵夫人笑著,“這些年裡他都表現得很堅強,有時候他一點也不像是一個孩子那樣,我知道他想要讓我感受到一種依靠。”
“我現在能依靠的人隻有他了,他在強迫自己變得成熟,這或許在很多人看來是一件好事,他在生活工作方麵沒有給我帶來太多的麻煩。”
“可我也知道,這不是真正的他,他看起來好像挺好的,其實他有很嚴重的失眠,經常到晚上兩三點才能睡著”
焦慮。
林奇立刻就明白了小伯爵為什麼會失眠的原因,就是因為焦慮。
通過老伯爵夫人這些簡單的描述,他內心中就出現了一個畫麵,所有的親人都想要把屬於他的東西偷走,他沒有人可能依靠,年輕人有時候總會對未來充滿迷茫。
特彆是在青少年時期,體內激素的分泌加快,情緒受感性的影響加深,他會有一種焦慮,害怕突然就丟掉了堅守的東西,或者被人傷害。
這種焦慮一直延續到了現在,心理上的變化並不是那麼容易扭轉過來的,這一點不像是人們常說的那樣,隻要過段時間就自己好了。
所有感性以及敏感的人,他們都是最容易把自己逼進死胡同的人。
當一個人晚上躺在床上被焦慮的情緒所支配,滿腦子想的都是自己的親人要怎麼來害自己,自己要怎麼保護好自己以及母親,還有父親留下來的產業。
他根本沒有辦法放緩自己的情緒和神經,讓自己正常的進入到休息狀態中!
曾經林奇也有過這樣的體驗,他被抓之後沒有像一些人說的那樣,整個人都從緊繃的狀態中放鬆了下來,他反而更加的緊張了。
那些能說出這種話的人,往往他們身上的問題都比較的單一,甚至可以說是單純,比如說就那麼一兩個問題,還都被掌握了。
甚至官方掌握到的細節比他們自己都更加細致,他們被抓後的確可以放鬆下來了。
可林奇掌握的秘密,又何止幾個幾十個,他一直在緊張那些人會用什麼辦法撬開他的嘴,他也是徹夜的失眠,難以入睡,掉頭發,尿黃。
可後來他想通了,反正一輩子都出不去了,又何必為難自己?
被掌握的交代了,沒有被掌握的就消極對待,了不起弄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