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朝廷武俠(奪玉)17 山林(1 / 2)

朝陽漸漸升起, 灑下如霧的日光,初冬的雪下不久,此時已是停了。

鬆尖上夜裡染的細雪被日光暖作剔透的水珠, 順著葉片滴落而下。

百鳥傾巢而出穿過枝梢林葉, 而就在這晨霧彌漫的淒清林間, 長樂背著意識昏沉的時南絮往遠處的山村而去。

原是抱著的,但長樂發現用息影步動靜大, 懷裡的人睡不安穩。

眼下也沒有魔教中人追上來,他便索性背著她往山下走。

如今正是初冬, 留下清淺的行動痕跡也很快會被細雪掩埋。

在穿過林中時, 長樂忽而感覺到背在背上的人將腦袋埋在了他肩窩處蹭了蹭, 溫度滾燙但稍稍降下來了些許。

那依戀蹭人的動作跟貓兒似的,讓人心酸脹發癢的疼。

感覺她沒有那麼熱了, 他不免鬆了口氣。

如此看來, 莫家堡那位給他的藥還是有效果的。

“長樂......”

細細柔柔的一聲,幾乎要飄散在風中一般。

長樂聽見時南絮輕聲呼喚著自己,素來清冷平靜的嗓音不自覺地柔和了許多, “小姐,屬下在。”

時南絮半闔著眼眸,燒得意識混沌不清, 但還是輕聲說:“孤劍山莊已經沒了, 長樂你跟著我,會受苦的。”

魔教會清理餘孽的話, 長樂跟在她身邊肯定是會被捉了去的。

劇情綱要裡沒有寫他經曆了什麼,但時南絮想,總歸不是什麼好的值得銘記留下的經曆。

否則長樂也不會鐵了心要殺了那個魔教教主。

若是能曲線救國,隻要最後結局主角攻受在一起了, 係統應該也不會判斷她任務失敗。

長樂的腳步頓住了一瞬,未曾回答時南絮燒得意識不清說出來的這番話,隻是沉默了良久,終究是按捺不住那心臟被攥緊的情緒,低聲說:“長樂是小姐的影衛,小姐在哪,長樂就在哪。”

說完也不管背上的少女可否聽進去了,長樂繼續背著她往前走,“小姐放心,很快就到了。”

此刻的時南絮眼睛若是好的,便能看到長樂茫然而又緩緩安定下來的神情。

仿佛背上背著的人,就是他唯一的信仰。

長樂眼睫微垂,在斑駁的樹影下有幾分透明之感。

在孤劍山莊滿門被滅之際,長樂不敢承認,當時的他竟然生出了極其卑劣,令他自我厭棄的心思。

影衛兩字,束縛他這麼多年來的枷鎖似乎一瞬間就消散了。

他是江家滿門皆亡,孤身一人苟活的江家大公子。

而小姐亦是如此。

可當孤劍山莊真的消散在火光中,守了這麼多年的小姐也不知所蹤時,江念遠卻有些茫然。

天下之大,竟無一處他的容身之處。

莫家堡很好,武林盟主也是以禮相待他,可江念遠卻總覺得缺了些什麼。

可到底缺了些什麼,連他自己也說不上來。

一個孤星無月的夜裡,他曲腿坐在房簷之上,忽而在袖中摸索出了一條洗淨後有些泛白的紅繩,上麵穿了一顆刻了個樂字的檀木珠子。

是時南絮給他的。

到她身邊的第一年春日,少女眉眼彎彎地問他生辰是何時。

長樂自然是記得的,十月十五日,與胞弟同時而生。

可那時的他沉默了良久,輕聲道:“七月二日。”

江家滿門被滅,弄丟了弟弟的日子。

在孤劍山莊的日子太過安穩美好,長樂生怕他就這般忘卻了江家的血海深仇,便以這個充滿著血腥氣的日子,做了自己的生辰。

那之後每年的七月二,自己都會從小姐手中收到一條串著刻了字木珠的紅繩。

上麵的字大多都是寓意極好的字,諸如平安康健一類的。

在二十歲生辰這日,長樂收到了這條刻著樂字的木珠紅繩。

酥雲也有,但到底是不同的,梁城那一行,小姐給酥雲也送了一條。

長樂自己都未曾意識到,自己居然下意識地暗自比較了一番。

酥雲的紅繩是時南絮在城中市集隨手買的,隻那一回有。

而他收到的紅繩,檀木珠子上的字都是小姐細心刻好的,年年都有。

影衛從來都是和主人形影不離的,所以長樂自然能夠將梁下挑燈鐫刻木珠子的少女的姿態儘收眼底。

長樂倏地收緊了手中的紅繩,讓木珠嵌進了手心。

他終於知道缺了些什麼了。

有小姐在的地方,才是他的棲身之處。

所以他隻留下了一封信致謝莫家堡的武林盟主,他日若是這盟主有需要他做的或是有什麼要殺的人,但用他無妨。

而後他便孤身一人殺上了魔教,尋回了時南絮。

天際傳來林中鳥的晨鳴,安靜了許久的時南絮又輕聲問他,“長樂,殷家是出什麼事了嗎?你可曾見到殷公子,那夜就是他救得我。”

似是想起長樂並不認識殷懷瑜,時南絮又加了一句,“殷公子名為殷懷瑜,我記得鄢長老說過他好穿素雪白衣,你見到他了嗎?”

長樂眼簾微抬,看向了那林中竄出的鳥,腳下步履不曾停歇,但卻沒有即刻回答她的話,眸中寒光乍現。

好一個殷懷瑜。

明明名為墨瑾,母姓為殷,握瑾懷瑜,便化名為殷懷瑜了,倒真是一如既往的惡劣。

輕飄飄地就將自己殺父滅門仇人的身份轉化為了個救命恩人。

思量了片刻,長樂的聲音響起了,清澈溫和,“殷家內鬥,殷公子和鄢長老托我帶小姐走,小姐不必擔心。”

小姐此刻正燒著,目不能視,本就體弱,若是知曉了自己在魔教這麼個魔窟中待了這麼久,還將殺父仇人認作了救命恩人,恐怕會深受打擊。

她現如今的身子受不住那般沉重的打擊。

時南絮哪裡想得到向來沉默寡言不善言辭的長樂,居然能夠麵不改色地扯出個謊來瞞她。

否則要是知道的了,隻會懊悔沒能在魔教裡的時候就讓墨瑾殺了她。

強撐起的精神又再度昏沉了,時南絮摟住了長樂的脖子,難受地嗚咽了幾聲後又睡去了。

長樂勾住她的腿彎穩穩地繼續走下去,目光落在遠處嫋嫋升起的炊煙上。

他已經想好了,無論小姐他日想要做什麼,他都陪在她左右。

便是想要重振孤劍山莊,他也將會是她手中最銳利的劍。

待到再醒來的時候,已是在一間草木屋子裡了。

也不知長樂從何處尋來了個赤腳醫生,一副藥下去,她已是好了許多。

時南絮發現長樂帶著她,扮作了流落在外被劫掠後,投奔親友無果的夫妻,到了一處山形崎嶇的村子裡躲避風頭。

至於她的身份說辭自然是遭了罪的盲眼妻子。

時南絮聽了長樂的說辭後,忍不住抿唇笑了起來。

本來還生怕時南絮會因為這事生氣不悅的長樂微微怔愣,手還緊張地攥著,卻望著榻上的少女出了神。

榻上的少女烏發雪膚,青絲披散在肩頭,眼上纏著方才赤腳大夫開的浸過藥的綢帶,此刻眼角眉梢皆是笑意。

相較於昔日的靈動嬌憨,多了幾分易碎的柔婉之氣。

瑩潤的臉映著窗外的雪光,倒像是質感剔透的琉璃石。

時南絮著實沒想到長樂還能編出這麼離譜的說辭來,但也不曾打趣他,反倒笑著說了句,“長樂什麼時候這麼擅長這些了。”

長樂替她裹好大氅,不曾反駁。

她怎會知道,在孤劍山莊出任務時,他常做這些事呢。

不過這些不乾不淨的東西,著實是沒有讓她知曉的必要。

兩人就這般在這個村子西南角靠邊的一處草木屋子裡安定下來了。

眼下是冬日,村子裡的壯丁都是以狩獵作為謀生手段,一年之計沒有能歇下來的時候。

春種夏耕秋收,冬日裡便要進山打獵或者是挖些草藥,然後去鎮子上換錢。

那些富商貴人喜歡麅子皮毛製成的東西,譬如製成皮毛捂子最是暖手,還有挑些玉石做成抹額也是好的。

不過大多數成了家男子都隻在大山外圍打轉,獵些野兔麅子之類的小野貨。

除非是那些經驗十足的老獵戶才敢去深山裡。

村民們都說深山裡頭是會有大蟲和黑熊的,往年也不乏膽大的年輕獵戶折在裡頭,這些成了家的漢子若是沒了,留下那孤兒寡母如何過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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