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番外·眾生 眾生(2 / 2)

這一夜,手中拿著糖葫蘆和麵人的酥雲坐在墳前許久。

他換上了那身乾淨的玄色衣裙,遠遠看去,如同在替人守喪一般。

一直待到月亮西沉之際,酥雲起身,褪下了身上的墨色衣裙,顯露出了底下正紅色與民間新郎官無二的裝束。

他俯身,細細拂過石碑上的名諱。

說話時的嗓音極其輕柔,柔到似要被風吹散。

“小姐,酥雲看來你了。”

“這還是小姐第一回瞧見酥雲男子打扮罷,既然小姐不能嫁與酥雲,那酥雲便擅自主張嫁給小姐了。”

晶瑩剔透的淚順著泛紅的桃花眼尾滾落而下,打濕了正紅的衣裳,暈染開星點深色的痕跡。

孤山鳥鳴淒厲,林中樹葉被風吹過發出陣陣簌簌的聲響。

無人知曉,昔日紅塵樓裡總是笑得豔若桃李的酥雲姑娘陪在自己小姐的墳前,哭得好不傷心。

淚落將儘時,酥雲竟又眉眼彎彎地笑了起來,一如當年在孤劍山莊初次見到時南絮時的樣子。

是他優柔寡斷,顧忌著魔教中那般多的事務,然而這些東西相較於自己的小姐而言,又能算得了什麼呢,不過是浮雲,片刻儘消罷了。

四歲時,他在破廟裡與一眾乞丐們扭打作一團。

隻為了一塊沾滿了灰塵的饅頭。

流浪餓慣了的乞兒,為了這點能留下自己命的糧食,狠戾的勁頭似是要殺人一般。

魔教的鄢長老恰巧路過破廟,帷幕下平靜的臉在看到滿臉是血卻死死攥著自己手心的孩童時,露出了點驚詫之色。

破廟外的鄢長老輕輕地咦了一聲。

不過須臾之間,就放倒了方才還在同他爭食的乞丐們。

於是他就這麼被帶回了魔教,鄢長老將他臉上的淤泥洗淨後,打量著他的臉打量了許久。

生得好看的孩童與一群乞丐爭食,若是不加以掩飾,其下場不言而喻。

鄢長老笑著說,他倒是有個合適的去處。

為她這救命之恩,酥雲應下了,喝下藥扮作女子入了紅塵樓,做了魔教的右護法。

看慣了紅塵涼薄的酥雲,卻在對上時南絮清澈見底的眸子時,那顆沉寂許久的心,漏了一點動靜。

他總想著,待到萬事安定,魔教不再需要他,自己報了鄢長老的恩情,便待小姐走。

自己在紅塵樓時,攢下了許多錢財,便是孤劍山莊沒了,也能讓她過得安心。

可是,他的小姐死了。

酥雲倏地起身,拂去了眼尾的淚,伸手在墳前帶走了一捧黃土,尋回孤劍山莊立了座孤墳。

此後已經沒了孤劍山莊的孤劍山,多了位獨居的姑娘。

酥雲帶回了自己的小姐,隻屬於孤劍山莊的小姐。

*

鄢長老-再續

她想著自己這輩子,想來都是與孩童這種東西無緣的。

鄢長老看著小教主誕下,由自己的生母親手喂了蠱蟲,淡淡地想著,這孩子著實是可惜了。

確實如她所想,墨瑾生下來便不似常人。

旁的孩童見了死去的兔子哭得厲害,唯獨他隻是冷眼看著,甚至眸子裡生出了幾分興趣。

在遇上自己死去的那個孩子前,鄢長老想著,孩童這種生物當真是麻煩的很,聒噪極了。

後來想想,許是她沒緣分遇上如尋常人一般的孩童。

自己撿來的那個孩子,自然是心善的,還會笨拙地為她找石頭,可卻因為生在了魔教,死於旁人手中。

再後來,鄢長老遇到了時南絮。

溫柔的姑娘就那般靜坐在軒窗旁,即使眼眸看不見了,卻總給人她隻能望見你一人的錯覺。

這家夥怕疼的厲害,便是拿書卷敲一下,都能嬌氣地哭出淚來。

不過鄢長老算是看透了,她是察覺出自己會心軟,於是一分的疼痛就能表現出十分來,惹得人不敢再教訓她。

有時倒是與那個聒噪的孩子有些像,幾乎讓鄢長老生出一種錯覺。

時南絮是那個孩子轉世,與她再續母女情分來了。

可就是這般怕疼的孩子死在了自己看著長大的墨瑾手中。

她本以為的再續,就像是鏡花水月般,經受不得半點風波。

月夜下,鄢長老靜靜地望著那處空了的院子,她看了許久,最終仰首飲下了浮塵引。

飲下時,她心中想著,既無緣,往後便不要再碰上孩子了,當真是惹人心傷的厲害。

再續情分,不過是一場笑話。

*

四喜-本分

四喜自入宮後,最常聽聞的一句話,就是叫他要本分。

四喜知道自己並不如旁人聰明會來事,因此每每都是提心吊膽,如履薄冰地在這深宮中活著。

生怕哪一日遭了貴人發難,丟了這條性命。

後來,四喜莫名其妙地就陪在了督主身邊。

他向來是看不透督主的,也看不透時姑娘。

他總覺得時姑娘是個溫柔純善的性子,常常隻想著旁人如何,鮮少記得自己,督主定然是喜歡極了姑娘。

然而自津州城歸來後,四喜就再也沒見過時姑娘了。

四喜不敢問,因為督主就像是丟了魂一般,雖然仍舊是那副陰鷙孤冷的模樣,卻較以往少了許多生氣,但總歸是好好記著自己的身子,太醫來為他診脈開藥,也是安靜地聽著。

督主還會記得自己喝藥的時辰,看得四喜欣慰極了。

可是督主就這般辭官歸隱了,走之前輕輕地用繡春刀的刀背拍了跪在地上求著要伴於督主左右的自己一下。

四喜記得督主說,東城的那位姑娘還未婚配,本督替你備好了禮,往後記得待她好。

一個春風和煦的日子裡,滿頭華發的四喜坐在院子裡,膝下兒孫嬉笑打鬨著,雖不是親自生養的,卻也是熱鬨的很。

四喜看了眼池塘邊的楊柳,笑著想道。

時姑娘定然是與督主好好地在一起的。

督主果然是個如姑娘一般和善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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