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頭的那個被稱為師兄的外門弟子領著眾人轉身就跑,像是身後有什麼鬼怪追著他們一般,頭也不敢回,生怕時南絮開口留下他們。
外門弟子也就比山門外的灑掃弟子好些,但在外門這般惡劣的環境下,自然是養成了人情練達的性子,於是也是能屈能伸,看到時南絮就知曉今日的仇算是報不了了。
時南絮微微蹙眉,看著他們跑開,並未說什麼。
裴鏡雲帶著時南絮走到了自己的院落門前,熟稔地推開了門扉,然後十分習慣性地抬手放正了被人有意踢歪的椅子,掐了個清塵法決,拂去了上麵殘存腳印帶來的灰塵,“師姐請坐。”
時南絮坐下了,接過他遞過來的茶盞,輕輕地抿了一口,問道:“方才那群外門弟子是在尋什麼人嗎?”
裴鏡雲斟茶的動作微微頓住了,笑道:“回師姐,約莫是來尋我的。”
“尋你?尋你作甚?”
時南絮眉目冷清,抬眸看向他。
那群弟子擺明了的來者不善,來尋他必然是沒什麼好事的。
裴鏡雲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前些日子外門弟子比試,其中一位師兄和我打賭,若是我贏了就將院落讓給我,想來今日是氣不順便要來打我一頓。”
還未等時南絮說什麼,少年黑眸明亮,清澈見底猶如墨玉珠子一般凝視著她,“今日多虧時師姐在,我倒是免了一頓皮肉之苦。”
明明口中說的是萬分不公的遭遇,可他俊朗的麵容上卻看不出分毫陰翳,反倒像是餘暉照著般明亮。
時南絮垂眸看著杯中的粗製茶水,忽而輕聲說道:“往後不必擔心,我會常來看師弟的,這外門弟子間切磋可以,但不該是如此風氣,有關此事我也會上報給宗主。”
隻是兩人說了那麼久,時南絮才想起來自己還沒有詢問他的名字,每每想起來的時候,少年就會同她說起山下的外門的趣事,倒讓她一時間也想不起來問他。
時南絮輕抿了一口茶,溫熱的茶水霧氣氤氳間,她纖長的眼睫像是染上了一層水霧。
“倒是不知師弟的名諱。”
眼前容貌昳麗的少年眉眼彎彎地笑了起來,少年人的嗓音清冽悅耳,他就這般笑眯眯地看著時南絮不緊不慢地答道:“我就是師姐要尋的人。”
屋內的氣息都寂靜了一瞬。
時南絮看著自己麵前笑得格外無害的少年,腦中緩緩地打出了一個問號。
那這家夥還這麼熱情地笑吟吟地陪她找了如此久?還陪著她一同趴窗戶偷窺。
這偌大的長雲劍宗莫不是沒個正常人了?
主角受晏秋變成了有兩個龍格的高嶺之花,就連書中身為配角攻的病嬌少年都變成了眼前這個不正常的家夥。
時南絮麵色沉靜如水,靜靜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盞,明明指尖都在顫抖,卻轉身就走。
“師弟告辭。”
雖然步履依舊平穩,然而從那匆匆離開的背影來看,怎麼都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身後閒坐品茶的裴鏡雲依舊噙著笑意目送時南絮離開。
如今看來,長雲劍宗也不是他想象中的這般無趣。
禦劍飛行回碧海峰的時南絮勉強地維持著臉上冷淡的神色,卻還是忍不住蹲下來捂住了臉,墨色鬢發下的耳尖已是緋紅一片。
她都做了些什麼啊?
在正主麵前打聽他的住所,然後拉著正主一起趴窗戶偷窺,偏偏這個正主還像個不正常人一般,笑語嫣然地跟著她一起犯傻。
時南絮忽而就想起來了以前讀書時同學們常說的一句話。
眯眯眼都是怪物。
一想到今夜晚間還得悄悄摸過來完成那個暗中觀察的任務點,時南絮就覺得有些窒息。
撲麵而來的窒息感。
時南絮一直在自己的小院子裡靜坐著,總算是冷靜下來了,等到山間明月下了柳梢頭,她動身了。
夜幕之下,碧海峰一個窈窕的身影趁著夜色悄無聲息地摸下了山,禦劍直奔主峰山腳下而去。
殊不知在她離開碧海峰的一瞬,寒氣彌漫的大殿內間,正在閉關凝練靈氣的晏秋感覺到守山陣法的靈氣波動後,倏地便睜開了雙眼,金色的眼眸流動著素白的靈氣。
劍眉微蹙,晏秋以靈力開啟了水凝鏡,鏡中不過須臾間就顯露出了少女窈窕的身影。
如今正值晚間打坐定神的時候,自己的大弟子下碧海峰做什麼?
多虧了白日裡裴鏡雲的帶路,時南絮很快就尋到了他所在的小院。
外門弟子裡鮮少有築基期的,所以並沒有人察覺到時南絮的靠近。
屋內燭光搖晃,榻上盤腿坐著的少年褪下玄色外衫,隻著了雪色的裡衣,上麵還殘留著血跡。
裴鏡雲神情淡漠,直接撕開了已經與傷口粘連在了一起的裡衣,幾滴豔麗的鮮血滴落在地上,他垂首看了眼橫貫在自己腰腹間的傷口,血肉翻出有些猙獰。
是今日獵殺妖獸獨彘的長角所傷。
當時外門弟子人群混亂間,不知是何人將他推到了人群麵前,直直地對上了發狂的獨彘。
猝不及防間,裴鏡雲被它的長角頂得險些飛出去。
最後這妖獸自然是死在了他劍下。
裴鏡雲拿過榻邊的玉瓶,抬手不曾有半分猶豫地就將靈藥灑在了自己腰際的傷口上。
陣陣刺痛瞬間彌漫開來,裴鏡雲秀眉緊皺,如玉的額間已經沁出了薄薄的一層冷汗,是被疼的。
而時南絮就是在這個時候趴在了他的窗前,專心致誌地完成著任務時間表上的任務點。
隻是光趴窗戶似乎並不夠,那份任務表還是沒有半分動靜。
時南絮隻好無聲地點開了一小塊洞,塌下腰悄悄地朝屋內看去。
誰知才抬眼看去,就看到了少年勁瘦有力的腰腹,溝壑分明間卻不失他這個年紀該有的清冽之氣,猶如勁瘦的青竹,而且因著那流淌而下的玉露傷藥,竟生出了活色生香的意味。
時南絮點開窗戶紙的指尖僵住了,她看到了什麼?
而屋內的裴鏡雲向來對修士氣息感知敏銳,他很快就察覺到了窗外的氣息。
輕盈冷冽,卻又夾雜著溫和的水靈根氣息。
按在玉瓶上修長的指尖敲了敲。
少年冷白的耳尖紅了,但他的唇角卻多了分意味不明的笑意,抬手不動聲色地勾住了雪色的裡衫,竟是徑直往下拉扯了幾分。
似是無意地,竟顯出了蘊含著力量感的小腹,猶如裹著雪色絲綢的長劍。
驚得時南絮往後一個仰首,險些摔倒在地上。
經曆了兩個任務世界,時南絮還是第一回碰到這簡直有些離譜的任務點。
誰知竟碰上裴鏡雲在給自己上藥。
與此同時,晏秋幾乎是眉眼冷漠到有些淩厲地看著水鏡中的場麵。
啪嗒一聲響,是殿中琉璃蓮燈碎作幾瓣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