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鈴聲帶著磅礴的佛門氣息響起, 回蕩在須彌山間,回音嘹亮。
於禪房中打坐入定的時南絮驀地睜開了雙眼,眸中閃過星點茫然之色。
墨發披散在肩頭的她抬眸看了眼禪房的環境, 而後低下頭定定地注視著自己腕間的檀木佛珠。
毫無疑問,原本身為長雲劍宗大師姐的自己, 被佛子玄塵拐來了佛音宮, 連名字都改成了明絮。
入定神識冥想的時候, 時南絮內視識海,發現那一片原本縈繞著濃鬱霧氣的可以凝神識為劍劈開。
原本這霧氣看似輕飄飄的沒有實質,但根本打不破。
時南絮未曾有片刻猶豫, 直接以神識為劍劈開了濃霧。
當所有破碎的畫麵和記憶像電影倒帶一般在她眼前放開的時候, 時南絮陷入了沉默。
識海中寧靜得甚至讓人有些窒息。
可以說全都亂了套了。
本該把自己物理超度了的玄塵,將她帶回了佛音宮,還收為了座下親傳弟子。
時南絮都還記得那日正光殿中燭火盈盈,滿殿神佛的注視下,玄塵眉眼低垂,以溫柔悲憫的目光凝視著自己, 一滴微涼的柳枝甘露落在了自己的眼尾。
如神佛寬厚溫暖的掌心般撫過她的臉側。
就連師尊也........
禪房中, 時南絮緩緩起身, 又再度蹲下。
她的眼神有些茫然。
明明, 自己都是按照任務時間表上的一項項任務來做的。
接下來該走的劇情點, 麵對著現在已經一團糟的劇情,時南絮深覺有種無從下手的無力感。
但想起上個任務, 她有些渙散的目光又緩緩凝聚起來。
隻要大的劇情走向不改變的話, 應該就能夠判定任務成功。
長雲劍宗的大師姐,會在淵嵉海封魔之印解開,裴鏡雲入魔之後身死。
以裴鏡雲那般古怪的反應, 想來也不會催動魘魔來引誘自己入魔,至於讓玄塵直接物理超度自己.......
時南絮凝神想了想這種可能性。
最後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
可能性幾乎為零。
而且以自己的修為和神識,根本不可能控製玄塵出手。
看來還得是自己親自走這個劇情點了。
而且時南絮莫名有種直覺,淵嵉海的封魔之印,約莫同自己也有幾分關係。
不然她神識中由晏秋落下的封印不會這麼正巧地解開。
冥冥之中,她也能感受到西北處淵嵉海方向,似乎什麼在等待著自己。
禪房外回蕩著銅鈴聲。
時南絮在佛音宮待了數月,自是清楚這鈴聲響起的緣由。
天寶銅鈴振,世間妖魔起。
想來淵嵉海的封魔之印,已經被裴鏡雲給解開了。
外頭忽然傳來了觀空的說話聲。
“師姐,玄塵尊者讓你前去天寶殿。”
佛前站著的時南絮轉過身,神情平靜,應道:“知曉了,我即刻便去。”
禪房外靜默了一瞬,觀空又輕聲添了一句,“小師姐你此番前去凡世,萬事小心。”
聞言,時南絮褪下腕間檀木佛珠的動作頓住了,輕聲問他。
“師弟你們.......要去何處?”
倒是難得聽到性子冷清的師姐關心自己,觀空不由得笑了起來,光溜溜的腦袋和濃眉大眼都透著股子憨氣,“我們這些弟子要跟著靜亭師太前去淵嵉海,尊者命我等務必守好淵嵉海和凡世交界之地。”
至於如何守?
以佛修金剛之體,結十八羅漢陣,若有弟子死傷,後來的佛門弟子再替上去。
如此,便是鎮守淵嵉海的任務。
在長雲劍宗的時候,時南絮常去藏書閣翻閱玉簡,防止出現兩眼一抹黑的情況,這千百年前封魔之戰的慘烈,自然也是記載在玉簡上的。
光是那些隕滅的修士名錄,看著密密麻麻,就足夠觸目驚心。
燭火搖晃著,幾乎被明亮溫暖的燭光籠罩著的時南絮抿緊了唇,“觀空師弟,萬事小心。”
觀空笑道:“多謝師姐關心。”
說著,觀空頓了頓,又輕聲問了句,“小師姐,師弟我有一事相求。屆時若是師弟我.......死在了淵嵉海,不知師姐能否前去凡世柳州城吳冬鎮西北角的一處小房子給裡頭所住之人傳句話?”
這些時日的相處,觀空常給時南絮講他尚在凡世間時候的事情。
觀空拜入佛音宮的年月並不長,不過短短二十年,他原本隻是一個放牛娃,但因有佛緣,拜入了佛音宮,從此常伴青燈左右。
禪房內靜默了半晌,才傳出來時南絮的聲音。
“你說罷。”
觀空黑亮的圓眼裡閃了點晶瑩細碎的光。
“師姐你替我告訴他們,觀空佛緣深厚,已遁入空門,坐化成佛了,他們不必牽掛.......”
禪房外身穿灰色僧袍的觀空抬起手,一遍遍地用袖子抹著臉上的淚,又哭又笑地給時南絮說了一遍又一遍,生怕他漏掉了什麼。
尊者常常訓斥他凡根紅塵尚未斷清淨,觀空也清楚,但是他就是做不到完全忘卻紅塵,一心伴於佛前左右。
他在佛音宮成了佛修後,曾入凡世遠遠地看了一眼。
鎮子裡的人聽聞自己被佛音宮收為弟子後,常常在爹娘麵前誇讚他,而聽到觀空被誇讚,白發蒼蒼的夫婦倆便會相視一笑。
眸中儘是驕傲之色。
觀空不忍在他們臉上看到失望,也放不下心中的佛。
聆聽梵音,於他而言亦是無上的快樂之事。
時南絮閉了閉眼,輕聲道:“我都記下了,師弟你且放心。”
“多謝師姐。”
在觀空離開前,屋內之人道了一句。
“師弟萬事小心。我生性怕麻煩,恐漏了詞句,這些話還是需得你同他們講。”
*
玄塵帶著時南絮到了一座城裡。
還未進入城內,時南絮就感受到了城中近乎結成實質的魔物氣息,秀氣的眉頭緊蹙。
在她身畔站著的是穿上了凡世尋常公子打扮的玄塵。
錦衣玉袍,生得如瓊枝玉樹般,眉心一點朱砂記殷紅如血,乍一眼看來,連時南絮都險些看不出來這是佛音宮裡的佛子。
玄塵抬眸看了眼蘆城高聳的城牆,歎了聲佛號。
“前輩.......”時南絮喚了玄塵一聲,在對上他的眸光時改了口,“蘇公子。”
在來凡世前,玄塵特地同時南絮講,平日要喚他在凡世時的名字。
聽到時南絮在喚自己,玄塵側首,眉眼溫潤如玉,目光柔和地看著時南絮,“何事?”
路上人來人往,修士聽覺敏銳,時南絮在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聽到的最常提到的人便是蘆城沈家夫人,說是這沈家夫人病重,病得快要死了。
唯獨這沈家主一往情深,廣召良醫要為自己的夫人治病。
時南絮聽著卻覺得十分古怪。
按那些人所言,這沈家夫人本是鄉野村婦,卻被迎進了沈家做夫人。
相傳這沈家的家主是個性情十分溫和的人,待夫人極好。
可......若是好好的世家大族,怎會允許自家的嫡長公子迎娶一個鄉野村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