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時南絮昏睡過去跌進烏列爾的懷抱中時, 伊甸園中的空氣都安靜了一瞬間門。
連拉斐爾都停下了手中的治愈之術,淡綠色的光芒漸漸褪下去。
“神主大人!”
年齡最小的莉莉絲和沙利耶一齊驚呼出聲。
在彆的大天使前去支援精靈族的時候,她們所需要負責的是守護好沉睡的神主。
可是在神主沉睡的的第十二日,莉莉絲不安地發現即使是自己用光明力量編織出來的夢境也無法喚醒生命樹上睡顏恬靜的少女。
所幸神主終究是醒來了。
天知道她在看到神主睜開雙眼的時候, 內心有多麼愉悅快活。
對於這場變故反應最快的無疑是向來可靠的米迦勒。
他厭惡極了眼前這個神主創造出來搶走自己職責的審判天使。
米迦勒卻從未在時南絮麵前表現過, 並且還在烏列爾新生賜福時慷慨地贈予了自己的羽毛。
有時候在米迦勒看來, 烏列爾是比路西菲爾還要讓他難以忍受的存在。
但比起優雅虛偽的路西菲爾, 總是冷靜木訥的烏列爾竟然要顯得稍微好些。
米迦勒起身,從烏列爾的懷抱中掏出來被他緊緊擁抱著的少女。
至於為什麼是用掏來描述........
路西菲爾噙著溫柔的笑意想道, 此時此刻的米迦勒可真是像極了在黑暗界競爭雌性伴侶的雄性狼人, 渾身上下連潔白的羽毛都充斥著敵意。
瞧瞧這劍拔弩張的氛圍,若是讓那些脆弱可笑的精靈族家夥們看到了平時高貴善良的天使長米迦勒這副模樣, 恐怕得嚇壞了。
已經有墮神之兆的烏列爾下意識地就想要攻擊眼前的米迦勒, 寬厚有力的手掌都已經按在了腰間門佩戴著的火焰之劍上。
隨即烏列爾就意識到了現在他正處於天國的伊甸園中, 而不是受他掌管的地獄之門。
烏列爾身上的敵意瞬間門就消散了個一乾二淨,隱隱有轉換成金色豎瞳兆象的左眼也變回了如海洋般幽深平靜的藍色。
沉睡的神在身量修長高大的天使懷中顯得是那樣脆弱可憐,被米迦勒高高抱起的時南絮無力地將腦袋靠在他的胸前。
金色瀑布般的長發遮蓋住了她恬靜的睡顏,卻不會顯得淩亂。
時南絮纖長的手和雙腿垂落,不時隨著米迦勒邁開的步伐輕晃。
天使長米迦勒有力的胳膊勾著她的腿彎, 以至於他一俯首就能夠真切地感知到來自於時南絮身上的氣息和溫度, 比血族酒窖裡的白葡萄酒還要令他迷醉。
如果不是眾天使還能夠感受到神的存在, 眼前的這一幕肯定會讓他們生出一種被神拋棄了的迷惘和無措。
走到生命樹下的泉水邊後,米迦勒蹲下來, 將懷中的少女以十分輕柔的力道放入了池水中,好讓所有的泉水能夠沒過她。
聖潔的創世神就躺在生命泉池中,原本會溫柔地注視著所有種族的金眸如今正緊閉著,綢緞般的金發在池水中飄蕩著, 就像是金色的水草,沐浴著太陽的餘暉。
米迦勒才發現時南絮的額頭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枚銀色十字架額飾。
這個東西,他隻在加百列的神殿中見到過。
銀色十字架是加百列對於血族不尊重神明信仰的懲罰。
罪惡醜陋的血族將被釘上十字架,懺悔自己對於創世神的不敬,最後在滾燙的陽光下化為灰煙。
最初知道這件事的時候,米迦勒很難以相信平時溫柔得如神主一般的加百列會為血族定下如此殘酷的懲罰。
作為神之信使的他,將這個懲罰作為神的旨意賜予了血族這樣罪惡的種族。
而那時候,看到米迦勒拿起十字架後緊緊皺在一起的眉頭,加百列隻是展露了溫和的笑容,水藍色的眼眸中流露出憐憫之色。
“米迦勒,這是對他們的救贖。”
“不信仰光明和神主的罪惡物種,怎麼可以不為自己的行徑做出懺悔。”
但米迦勒不為所動,隻是冷漠地問道:“神主知道這件事嗎?”
黑發藍眸的天使笑了笑,從米迦勒的手中抽出銀十字架項鏈,一圈一圈地纏回自己的手腕上,“你是指血族對神主的不敬嗎?這件事我當然傳達給了神主。”
關於十字架懲罰這件事,就這麼被加百列溫柔的三言兩語給揭了過去,米迦勒也不準備再過問。
而就是這件事,讓米迦勒更加深刻地體會到了,天國的天使都是一樣的冷漠殘酷,從誕生之初就違背了神主的希冀,不善良也不高貴。
但是米迦勒沒有想到加百列這個家夥居然敢如此大膽地將代表著天使罪與罰的銀十字架作為飾品獻給神主。
米迦勒下意識地將神主近段時間門頻繁的陷入沉睡和這枚銀十字架聯係在了一起,伸手穿過了泉水,從時南絮的額前取下了銀十字架握進了手心裡。
天使們飛離伊甸園後,最後離開的米迦勒金眸低垂,凝視著手中的小物件,徑直飛入了加百列的神殿。
加百列是所有天使中最具有藝術智慧的天使,他會以各種藝術的形式在天國下界傳頌神的輝光。
譬如精靈族和其他種族中遍布各地的神殿和雕像,就是他教導他們建築打造而成的。
還有各種動聽的頌歌,乃至於記載了神主言語的書籍。
米迦勒步入他神殿的時候,加百列正坐在水池邊雕刻打磨著什麼東西。
在看清楚是什麼之後,米迦勒的目光瞬間門變得十分冰冷。
那是一支逆轉過來的十字架雕塑。
上麵還用銀釘子釘著一位天使。
黑色長發披散在肩後,加百列修長的手指正握著一支沾了黑色顏料的畫筆,在天使雕像的羽翼上勾勒出黑色的羽翼。
逆十字架意味著什麼?
雖然米迦勒並不出清楚,但是上麵透露出來的不祥氣息令他直覺恐怕並不是什麼好的含義。
“神之信使加百列,你在做什麼?”
米迦勒冷聲質問著池邊坐著溫柔如水神的加百列。
但他似乎沒有任何像是被發現做壞事的愧疚和不安,加百列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抬起了湖藍的眼眸,笑著對米迦勒說道:“如您所見,天使長大人。”
“逆十字架意味著什麼?”米迦勒抬手,銀光一閃而過,那枚銀色十字架額飾被拋擲到了加百列麵前,十字劍出鞘搭在了他的頸側,“神主的沉睡是否是你所做的?”
隻要加百列敢回答承認,恐怕下一秒莊嚴冷漠的天使長米迦勒就要毫不留情地斬下神之信使的頭顱。
即使令所有種族,尤其是黑暗界物種聞風喪膽的十字劍就在自己的頸側,加百列藍眸中依舊沒有半分波瀾。
他的所有心神似乎都在手中雕琢的逆十字神像上,加百列垂首,冰涼的指尖摩挲過已經乾涸的黑色顏料。
天使的羽翼已經染上了黑夜般的顏色。
“意味著什麼呢?”加百列輕聲重複了米迦勒的問題,又像是在自問自答,“或許意味著對神主的懺悔,對墮落的期許吧。”
輕聲說完這句話,加百列突然抬頭笑著對米迦勒說道:“不然路西菲爾大人和米迦勒大人您怎麼會知曉生命樹的神諭呢?”
米迦勒金色的瞳孔微縮,看著加百列如玫瑰般美好的唇瓣張合,一字一句地念出了那句神諭。
“審判之日降臨,輝光隕落,新星交替。”
加百列的嗓音還是這樣的柔和如水,一如他手中豎琴彈奏出的悅耳琴音。
念完這句神諭後,加百列優雅清秀的麵容上笑意加深了幾分,“審判之日將至,因此神主才會沉睡。”
言下之意就是時南絮最近這段時間門頻繁的沉睡,和他並沒有關係,甚至他所鑄造的銀十字架還是為了幫助她。
“如果新星將會導致神主的隕滅而不是隕落,你猜路西菲爾大人會做什麼?”
米迦勒敏銳地發現加百列所用的詞是隕滅,神情驟變。
按照路西菲爾那虛偽惡劣的性格,如果發覺這一點,他毫無疑問會展現出所有的殘忍,將神主創造出的新種族趕儘殺絕。
但如果真的是這樣,米迦勒完全相信,不止路西菲爾,他和加百列也是一樣的。
隻要是為了神主,無論是謊言、謀殺和掠奪,這些事情都不能夠算得上是罪惡。
如果失去了信仰,信徒將陷入迷惘和絕望,再也得不到救贖。
*
時南絮醒來的時候,發現加百列正單膝跪倒在自己的麵前,雙手緊握成懺悔祈禱的手勢。
她伸手搭上了泉池的邊緣,坐起身。
剔透的水珠順著發梢滾落,像是水草一樣裹住了窈窕的身形。
察覺到時南絮已經醒來後,加百列一直低垂著的腦袋抬了起來。
在看到加百列的狼狽之態時,時南絮都微微愣了一下。
她從來沒見過傷得這麼重的加百列,他溫柔美麗的臉龐上交錯著許多道傷痕,就連那雙彈豎琴的十指也都是傷。
潔白的羽翼傷沾染著已經乾涸了的金色血跡,甚至掉了許多美麗的羽毛,然後消失在雲層間門。
“我親愛的加百列,是誰將你傷成這樣?!”
時南絮從生命樹上飛身而下,心疼地用純淨的光明力量撫平了加百列臉上的傷痕。
當她指尖觸碰到加百列的眼尾時,時南絮的指尖微微頓住了。
指尖傳來了點濕意,時南絮垂眸看去,原來是加百列那雙水藍的眼眸盈滿了愧疚的淚水。
加百列抬起雙手緊緊地將少女的手藏進了手心裡,不住地落淚,他懺悔道:“神主,罪惡的加百列乞求您的原諒和寬恕。”
時南絮望進了加百列像是被水洗過的藍眸,他纖長卷翹的睫毛上還帶著淚水,可憐悲憫的信使現在就像是被拋棄了的白鴿,脆弱而又堅強。
從加百列剛被創造出來時,時南絮就感覺加百列實在是像極了聖父,尤其是照顧新生的小天使們的時候,更是像極了.......人夫。
每當想到這,時南絮都想要捂住臉,將腦中罪惡的想法給驅逐出去。
現在他不斷落淚的姿態,更是賺足了少女的心疼。
時南絮抬手,溫柔地拂去了加百列眼尾湧出的淚水,“加百列告訴我,發生了什麼?”
加百列握住了時南絮的手,和她緊緊地十指相扣,指縫間門摩擦過的感覺讓時南絮差點下意識地縮回手。
“路西菲爾大人傳達了神諭,說我是大天使長的候選人,我遵循著神的指引,與路西菲爾大人發生了鬥爭。”加百列的長睫不安地輕顫著,盛滿淚水的藍眸哀切地望著時南絮,“神主,請您原諒加百列的罪惡。”
加百列這番話,讓時南絮沉默了一瞬,頓時有點哭笑不得的感覺。
但實際上加百列其實並沒有做錯什麼,因為按照劇情綱要的發展的話,路西法叛出天國墜入地獄後,確實是最受創世神信任的加百列成為了第二任大天使長。
於是加百列看著神仁慈地原諒了自己,還用光明力量治愈了他的翅膀,讓傷痕累累的羽翼恢複到了纖塵不染的模樣。
“既然是神諭的話,加百列並不能算是做錯了什麼,不是嗎?”
時南絮跪坐下來,輕輕地擁抱住了忐忑不安等待神責罰的加百列。
但是在她看不到的角度中,加百列安靜地注視著不遠處奏響了頌歌的生命樹,良久半闔上了眼。
沒有神諭。
哪裡來的神諭呢,這不過是路西菲爾編造出來用來試探神主的謊言罷了。
但是果然如路西菲爾所說,神主就像是早就知道了這些將要發生的事情。
想必就連自己的隕落,她也是一清二楚。
真是......仁慈而殘忍的神啊。
一滴晶瑩剔透的淚珠,像是水滴狀的水晶石,緩緩從神之信使的眼尾滑落,滴落在了時南絮雪白的脖頸間門。
時南絮被加百列眼淚的溫度燙了一下,正準備看看他什麼情況,就被他猝不及防地往後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