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聲音很輕,但習武之人的聽覺都極其敏銳,陸重雪自然是捕捉到了那聲罵,啞然失笑。
長街兩旁掛著的花燈將兩人疊在一起的影子拉長,和如水的秋夜融為一體。
陸重雪背著時南絮一步一步穩穩地往西街巷尾走去,耳邊是少女帶著清甜酒香的溫熱氣息,每走一步,便不由得想起當年的事情來。
兩人初見之時,其實也是這樣燈火通明的夜裡。
不過是十五元宵夜,還要再熱鬨些。
提著一盞鯉魚燈的少女被人群撞倒崴了腳,正巧撞在了他身上,因著和侍女走散了,又行動不便,隻好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的衣擺。
她哪裡知道自己撞著的是當朝的太子殿下,隻想請個人帶她尋到自己的侍女。
那時的他瞧見她腿傷得怕是不輕,就連攙扶著走估計都是鑽心地疼,便直接背了她起來。
陸重雪背著已經睡著的時南絮走到了李家娘子的鋪子前,正忙活著的李娘子一抬眼就看到了眼前這溫潤如玉的公子背著的人。
李家娘子這些年大的日子裡,看了不少女扮男裝的姑娘家大著膽子跑出來玩,光是看身形和骨相就認出來陸重雪背著的是個姑娘。
而且看兩人的親昵姿態,怕不是新婚燕爾的小夫妻。
正忙活著弄了一摞巧果出來的李家娘子看了眼兩人,笑得樂嗬地說道:“公子待自家娘子可真是細心啊。”
陸重雪笑著應下了,接過了李娘子遞來用油紙包好的巧果,往城外河邊走去。
時南絮醒得巧,兩人才來到河邊沒多久她就醒來了。
“醒了?”陸重雪見她醒了,便拆了手中的油紙,將一塊金黃酥脆的巧果遞到了她唇邊。
睡得有些迷迷糊糊的時南絮聞著巧果的含著甜味的焦香,輕輕地咬了一口。
還帶著溫熱。
陸重雪看了一會時南絮像兔兒吃草輕咬那巧果的模樣,抬手替時南絮點好了花飄燈。
時南絮挑的這飄燈樣式彆致,看著跟蓮花似的。
“寫的何願?”
陸重雪靜靜地看著時南絮小心翼翼地接過自己點好的花飄燈,然後雙手捧著往漆黑的夜空中放,突然輕聲問了句。
時南絮本來正仰首看著飄往夜空的花燈,聞言回首抬眸看陸重雪,抿唇笑道:“若是說出來,可就要壞了。”
陸重雪聽了這話,也就不再過問了。
轉過頭的時南絮望著那漸行漸遠的花燈,抿了抿唇。
上麵隻寫了四個字。
喜樂安康。
至於是祝何人喜樂安康,時南絮自己也說不清楚。
*
身為京城禁軍統領的趙羽書尋到穿著女子衣裙時的少帝時,看著他那怯懦柔軟的模樣心情很是複雜。
還彆說,這眉目秀致的少年穿上女兒家的衣裙,確實是一時間都有些難以辨彆。
趙羽書看了好半會,揉了揉眉心。
這翰林院的夫子,可真是會玩,比他可混世魔王多了。
竟然乾得出讓陛下穿女子衣裙這等荒唐的事情來,若是讓那群老古板的朝中官員知曉了,怕不是第二日參這時大人的奏折都得堆積如山。
陸君辭看到身騎白馬一身勁裝的趙羽書時,嚇了一跳,但卻認出了來人,細聲細氣地說道:“趙統領.........”
趙羽書翻身下馬拱手行了個禮,低聲道:“陛下恕罪,臣來遲了。”
這禁軍尋到少帝的時候,他正在一個鋪子前買下了個雕成白鶴樣式的玉佩,看到趙羽書後,忙將這新買來的玉佩藏進袖中。
“不必行如此大禮,朕未曾怪罪趙統領。”陸君辭忙上前虛虛地扶起了行禮的趙羽書,有些欲蓋彌彰地說道:“此事是朕要夫子帶朕出宮的,與時大人無關。”
趙羽書就等少帝這句話,聽了這話忙應了下來。
帶著臉色嚇得煞白的尚還稚嫩的皇帝回宮時,趙羽書是有些心不在焉的。
身側是不斷擦過的萬家燈火。
他腦中卻不自覺地想起前不久看到的景致,那人背對人間星河,花麵滑落,露出一張溫柔如畫的麵容來。
那時的趙羽書還未曾意識到此時此刻的他已然是栽了。
有時候人動心便是這般的不講道理,或許是因為回眸一望的眼神,又或是因為一雙盈滿盛世輝光的眼眸。
少年人的歡喜,便如空中煙火,毫無道理地綻開,或許消散得很快也說不定。
而被趙羽書護送回宮的少帝陸君辭卻是垂眸,看著掌心裡質地溫潤的玉佩出神。
目光緩緩移到自己穿著的煙霞色緞麵裙上,他想起了時南絮看到自己穿上女子衣裙時一閃而過的驚豔之色。
羽扇般的眼睫低垂,掩去眸底湧起的思緒。
原來.......夫子到底是喜歡女子的,不過想來也是會喜歡他扮上女兒家紅妝的。
握著玉佩的五指緩緩收緊,指節略微泛白。
總歸,是會喜歡的就好,旁的什麼不必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