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聲音很輕柔, 像一縷涼風撫過耳畔。
一旁的雨聲滴答，衝破了濃稠炎熱的夏季，帶來了微涼的秋意。
黑色碎發被雨水打濕, 沈若垂眸盯著時南絮，盯了好一會，像是試圖看出她眸中的思緒, 但又驀地溫和地笑了起來，“我在學校旁邊的公寓有備用的製服。”
“如果學妹不介意的話。”
走向沈若停在小區樓下的車旁這一小段距離裡, 時南絮垂下濕漉漉的眼睫, 目光落在了他修長如玉的手指上, 沈若的五指收攏, 能夠恰好將自己的手握進手心裡，指尖傳來沈若掌心溫暖的溫度。
他做這個動作看起來似乎很熟稔？
有點奇怪，但是時南絮並未去在意，而是了無痕跡地移開了目光。
坐進副駕駛的時候, 同樣淋了一身的沈若反身從後座拿了一塊洗好乾燥的白色毛巾搭在了時南絮的頭上，輕輕地揉搓了幾下，“頭發濕了容易著涼, 先擦擦吧。”
時南絮下意識地伸手拉住了毛巾垂下來的兩邊，抬眸看人的時候, 烏黑的眼珠也是水汽氤氳的, 合著腦袋上搭著的白毛巾, 就像是一隻淋濕了的白兔子, 耳朵都垂了下來, 看著好不可憐。
實際上，此時此刻的時南絮心情確實算不上好，就像是一隻秤砣壓在心尖, 實在是不好受，她就這麼看著車窗上的雨珠彙聚成一團然後在玻璃窗上劃出一道水痕。
沈若側目看了一眼坐在副駕駛上一言不發的少女，發梢的水珠順著長發的弧度滑落，滴落在打濕後有些清透的襯衫上。
他倏然收回了目光專心看著前方。
*
沈若的公寓就在離學校不遠的玉湖住宅區。
卡爾頓裡不少學生的家裡都會選擇在這買一套公寓，方便自己的孩子有特殊情況的時候可以直接住進來，隔段時間就會雇家政公司過來打掃衛生。
所以時南絮進門的時候看到的公寓裡的布置都很乾淨利落，整體是灰藍色調的裝潢風格，倒是很符合沈若溫文爾雅的性格。
時南絮站在公寓門前的墊子上，手裡拎著書包，安靜地看著沈若在門邊的鞋櫃翻找什麼。
沈若本來想直接拿自己的拖鞋給時南絮，他不常住這裡，所以家居拖鞋基本都沒用過，但倏然想起外表溫柔無害的少女時而會蹦出來讓人青筋直跳的和潔癖相關的話語，他無奈地笑了一下，找出來了一雙從未用過的新拖鞋。
而且時南絮身形纖細，要是穿他的鞋，說不定會摔倒。
身形高挑的少年彎下腰將手裡的拖鞋放在了時南絮麵前，還不忘笑著補一句，“新的，可以放心穿。”
時南絮自然是聽出了他話裡的調侃意味，黑發下的耳尖無聲地紅了。
“謝謝........”時南絮道謝的聲音很輕，輕得就像是蜻蜓翅膀揮舞了一下。
等到時南絮進門之後，沈若伸手將門給關上了。
時南絮有些拘謹不安地站在玄關處，然後就看到沈若動作很利索地將衣服放在了浴室的防水櫃子裡，試了下水溫便招呼時南絮過去，“水溫剛剛好，衣服等會我放烘乾機裡就好了。”
時南絮下意識地抬起頭問了一句，“那學長呢？”
沈若愣了一下，然後輕笑一聲，指了指另一個方向，“家裡有次衛，不用擔心。”
洗完澡後，時南絮穿上了沈若的襯衫，扣好扣子然後站在鏡子麵前舉起了纖細勻稱的雙臂。
鏡子裡倒映出來的少女也跟著她的動作抬起了雙手，寬鬆的袖子直接滑到了手肘處。
沈若身形高挑，這襯衫的尺碼相對於時南絮來說好像有點過於寬大了，長度都剛好到大腿了，但沈若還是很仔細地給放了一條寬鬆的居家五分褲。
沈若洗了好久都還沒有出來，隻隱約聽到房間外星點動靜。
時南絮坐在乾淨整潔的床上，修長瑩白的雙腿垂在床邊，她直直地盯著落地窗外的雨出神，目光有些空蒙，雨敲打在窗戶上發出了很有規律的白噪音。
沈若端著煮好的滾燙的薑茶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她的目光太過空洞了，看了讓人有點難受。
沈若將手上的薑茶擱置在床頭櫃上，低聲叫了一聲時南絮的名字。
時南絮轉身，一回頭就發現是穿著新襯衫的沈若，他站在自己的身後舒展開雙臂，笑著問道：“需要抱一下解壓嗎？”
他都發出了邀請，時南絮自然是不會拒絕的。
於是她伸出了柔軟的雙臂，環住了沈若勁瘦有力的腰肢，垂首埋進了他的胸前，悶悶地應了一聲。
“要。”
雖然早有準備，但當時南絮靠過來的時候，沈若的心臟還是不可避免地漏了半拍，讓他怔愣了一瞬，然後緩緩落下抬起的手，輕輕順過少女纖瘦的脊背，像是在安撫一隻睡不著的小獸。
“學長........”沈若聽到撲進自己懷裡的少女忽然輕聲呼喚了一下自己，他低下頭去看她，“怎麼了？”
“學長困了嗎？”時南絮望著他的神情溫柔乖巧，說出來的話卻像是一個叛逆少女提出來的邀約。
與此同時，女孩柔軟的手指正緩緩攀上了他的脊背，像是致命卻甜蜜的蘋果，散發著清甜的果香。
沈若並沒有第一時間回答時南絮的問題，而是安靜地注視著她。
有些沮喪的時南絮垂下了眼簾，柔軟的臉頰輕輕地蹭過他的肩頭，用從未這般細柔的語調撒嬌埋怨似的說道：“學長不困啊........”
這是她做了那麼久任務以來，頭一回做出這樣的嘗試，但好像效果並不明顯。
她不由得有些泄氣了。
“困了。”
沈若淡聲回應了時南絮剛才的問題。
然後........
一臉茫然的時南絮就被對方喂完薑茶後抱著躺進了被窩裡，沈若還像個長輩似的，手上輕柔地拍著她的後背，口中輕聲哄著時南絮睡覺，“放心睡一會吧，等會我會叫醒你的，還沒那麼快打鈴。”
被強製關機的時南絮：“.........？”
偏偏暖烘烘的溫度，再加上青年身上淺淡的柑橘清香，帶來沉沉的睡意，練舞練得累極了的少女不一會就在沈若的懷裡睡去了。
但是在意識臨近模糊前，被氣得忍不住鼓起臉的時南絮鬱悶極了，很用力地默默捏了一下沈若的襯衫衣角。
他是戒過網癮嗎？這樣都能無動於衷，連半點出格的舉動都沒有。
而在時南絮陷入沉睡後，沈若靜坐著看了一會女孩恬靜柔和的睡顏，目光落在了她頸側的雪白肌膚上，陡然深深地吸了口氣移開目光，然後動作輕巧掀開被子走進了臥室一旁的浴室裡。
不知過去了多久，沈若往後仰首，頭靠在了霧氣氤氳的磨砂玻璃上，大概是因為想起了濕透的襯衫貼近身形的畫麵，他弧度溫潤的眼尾有點熱，襯衫的扣子為了透氣解開了兩枚，顯露出了修長的脖頸。
喉結上下滑動了兩下，額頭沁出的汗珠順著肩頸線條滑落，消失在了襯衫領口間。
又過了一會，沈若站在大理石洗手台前，看著水流從自己冷白些許泛紅的指縫間衝刷而下，待到水流響了好一會之後，他接了一捧冷水潑在了臉上，然後抬首看向了鏡中的自己。
鏡中穿著白襯衫的少年形容實在是有些難言的狼狽，水珠順著黑色碎發的發梢滑落，眼眶泛紅。
待到徹底恢複了原狀後，沈若走出了浴室，從書架上挑了一本書，坐在了沉睡的少女旁邊。
他的目光緩緩落在了泛黃的書頁上，上麵有鋼筆劃起來的一句話，旁邊還有一小行字跡端正的標注。
[愛是我們死去時唯一能夠帶走的東西，它使死亡變得如此從容。]
而那行所謂的標注其實隻有幾個字，卻足夠讓看了的人感到密密麻麻的陣痛，像蛛網一般盤繞上整顆心臟。
“可我沒有。”
本來好不容易平靜下去的心間頓時又翻起了滔天巨浪，那種窒息感幾乎將沈若整個人淹沒。
他陡然合上了這本書，低下頭去注視睡著的少女，光線透過她鴉羽般的眼睫灑下一小片陰影，他靠近了些許，輕柔地吻了吻時南絮柔軟微涼的唇，然而一觸即分。
時南絮醒來的時候剛好臨近晚自習鈴響時分，她睜開了雙眼。
一睜眼，就看到了坐在台燈旁的沈若，他正專心地看著手中捧著的書，台燈昏黃的光線柔和了他清俊的輪廓線條，像是一幅靜謐寂然的油畫。
幾乎是在時南絮醒來的一瞬間，沈若就察覺到了她看著自己的視線，轉過頭去看她。
“睡醒了？”
時南絮緩緩坐起身，說話時的嗓音還帶著剛睡醒時的柔軟模糊，應人的時候像是在撒嬌。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