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找了個蛛網比較密集的房間，手握成拳放在唇邊輕咳，揚起手：“……Hello？”
他也知道這個舉動有點傻。
既然是“無處不在”——那麼應該能聽到他的問候吧？
“那個，我想和你商量個事。”蘇路斟酌著言辭，“那老家夥害死了我的……朋友，我也想neng死他，不如我們聯手吧？”
“……”
蘇路十分有耐心的等待。
“颯颯——”
他驀然聽見了某種聲響，仿佛密集微小的物種聚集在一起行動。
蘇路仰起頭——古堡的大部分房間，天花板建造得格外高，這一間也不例外，光源通常來自窗外以及牆壁上的燈。這就導致：在燈光之上，始終有一片光明無法觸及的陰影。
從那片高高在上的黑暗中，爬出無數蜘蛛。
蜘蛛在蘇路腳尖前的地板上彙聚，形成一個單詞：【OK】
……這就答應了？
太乾脆了，同時也印證了蘇路的猜想。他小心翼翼地問：“你就是那個‘無處不在’的怪物嗎？”
蜘蛛組成的形狀又變了：【Yes】
“日記是你寫的嗎？”
鞋尖前的形狀沒變。
“你是站在玩家陣營的嗎？你可以告訴我？我的主線劇情是什麼嗎？”
蜘蛛變幻陣型，組成新的詞語：【Run】
“這、這是讓我快跑的意思嗎？”蘇路立刻緊張地左右張望，他還以為老頭就在附近，合謀的計劃敗露了。
確定老頭不在附近後，疑雲在蘇路的心中成型：既然反派不在，那還讓他跑什麼呀？
麵前的陣型再度變化，這一次出現的單詞是：
【Go】
去、去哪兒？？？
蜘蛛散開爬行，圍聚在蘇路的鞋周，推著他向門外走。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蘇路舉手作投降狀，又有新的顧忌：“我不會踩到你們吧？我還挺重的。”
事實證明他多慮了。
在他鞋底落下前，那個位置上的蜘蛛總能及時散開，這一幕令蘇路聯想起看過的某部漫威電影。
而他似乎成了電影的主人公——感覺還真是新奇。
這些蜘蛛看起來挺聰明的——蘇路想：如果被它們咬一口，他會變成蜘蛛俠嗎？
打住。
蘇路拍拍腦袋，控製住發散的思維。他被蜘蛛們推出大門，走廊上異常昏暗。
蘇路抬頭：頭頂的黑暗，貌似往下壓低了一些。
是錯覺？還是……
密密麻麻的黑暗中，無數蜘蛛在湧動。
其中一隻落到了蘇路的肩頭。他迅速一抖肩，蜘蛛落到腳下，頃刻間爬進縫隙。
短短幾秒鐘內，地板上的蜘蛛大軍消失得乾乾淨淨。
“噠、噠、噠……”
蘇路聽到一串腳步聲。不一會兒後，老頭從拐角轉了過來，看見站在走廊中央的他，愣了愣。
“你在這裡做什麼？”老頭陰沉著臉，盯著他空閒的雙手：“讓你乾的活，你都乾完了嗎？”
頭頂的陰雲蓄勢待發。
老頭像是有所察覺，昂起頭掃了眼，不再向前邁步。
必須要把他引過來才行。
蘇路眼珠轉了轉，指著旁邊的門說：“我聽到這裡有聲音，所以過來看看。”
老頭：“聲音？”
蘇路記得：老頭正在“捉兩隻老鼠”——既然他把黃律嵐稱作“老鼠”，那另一隻“老鼠”，肯定也是人了。
“好像是人的聲音……我也太確定。”蘇路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樣，轉身就要離開：“算了，估計是我聽錯了吧。”
“人？”老頭興奮了，大步朝他走來：“你等等！你找到那個女人了？！”
另一隻“老鼠”是個女人？
蘇路腳下不停，老頭喝道：“站住！你沒聽到我說的話嗎？你這個該死的——”
老頭忽然再也動不了。
纏住他的蛛絲數量，驟然變得前所未有的緊密，每一根蛛絲都繃得筆直。
老頭動不了，他察覺到了蛛絲背後的殺意：“你、你瘋了？居然想要對我動手？”
他繼續對著蘇路破口大罵：“臭小子，我還沒對你動手，你居然敢陰我？你這個（嗶——）（嗶——）（嗶嗶）！！”
臟話落入蘇路耳中，自動變成了盲音。
老頭也不是吃素的，他和這個怪物抗衡了這麼長時間，這個怪物始終沒能把他吞掉就是最好的證明。
老頭拿出自己的手段。蘇路聽到“當”的一聲，宛如古箏的弦繃到極致、最後不堪重負發生斷裂。
蜘蛛開始逐根崩斷。
一隻、兩隻、隻蜘蛛落到他的肩上，代表了背後主人的催促。
蘇路一一將蜘蛛們抖落，從背包裡掏出兩把刀具。
一把短木劍，還有一把看似普通的匕首。
蘇路舉起木劍，對準老頭比了比：威脅.jpg
老頭露出不屑一顧的眼神。
蘇路舉起匕首，對準老頭比劃：威脅.jpg
老頭：驚恐.jpg
……蘇路的嘴角，緩緩浮出詭計得逞的奸笑。
老頭——卒。
頭頂的蜘蛛，紛紛落到老頭身上，將他裹成一個蜘蛛人（物理）。
片刻的功夫過後，蜘蛛們落到地上，原先老頭站立的位置已經空無一物。
蘇路盯著手機屏幕：代表黃律嵐的頭像，靜悄悄地躺在他的好友列表裡——
那是一杆路邊的紅綠燈。
蘇路突然笑了笑，黃律嵐這個人真的很有意思。
隻是可惜，這個頭像永遠也不會再亮了。
蘇路正難過，紅綠燈驟然閃了閃，緊接著……
它亮了！！！
蘇路懷疑自己看錯了，使勁兒眨了眨眼睛。
紅綠燈後跳出一個小紅點，這代表主人發來了新消息！！
【黃綠藍：動畫表情】
“黃綠藍”是蘇路給黃律嵐的備注。
【黃綠藍：嘿嘿！我沒死！想不到吧.jpg】
蘇路立刻點了進去：【？？？！！！】
【黃綠藍：(狗頭)】
【蘇路：貓貓震驚.jpg】
【黃綠藍：(斜眼笑)】
蘇路組織好語言，把噴湧而出的問題一股腦兒發出去——之前。
他突然想到小青——他的手機該不會又中病毒了吧？
蘇路趕緊退出聊天框，點開【蘇蘇毒霸】，進行了全麵的殺毒。
確定沒問題後，他才又回到了聊天界麵。
黃律嵐已經自顧自發了一連串語音過來，蘇路劃到前麵，從第一條開始聽。在聽完他說的內容後，蘇路震驚地瞪大雙眼——
“我跟你說，當時那死老頭子不是把我推下去了嗎？我自己都覺得我肯定死定了，沒想到啊！嘿！樓層不高！我掉進雪裡！沒事兒！”
“不過我也算踏出了古堡的範圍，有些副本不能離開場地，否則就會被抹殺。”
“幸好《驚險古堡》貌似不是那樣的副本，我運氣真是不錯！嘿嘿。”
蘇路愣愣聽完——不對啊，重點是在高度上嗎？
蘇路也發了一條語音過去：“《驚險古堡》就是那樣的副本啊，我親眼看見的。”他把葛悠綺拿胖子做實驗的事告訴了黃律嵐。
屏幕驀然一黑，中間的紅綠燈圖片格外顯眼。
黃律嵐直接打了語音通話過來：“嗯？？！我怎麼不知……哦，我當時不在，可我真沒事啊？”
對麵的語氣充滿困惑，蘇路又何嘗不是？他明明親眼看見胖子消失。
黃律嵐墜樓後，蘇路趴在邊緣仔細觀察過，並沒有發現前者的蛛絲馬跡。
“噢，對了，有件事情是挺奇怪的。”黃律嵐補充道，“我當時從雪堆裡爬出來，一抬頭，你猜我看見了什麼？”
“你怎麼還賣關子呢？”蘇路簡直想給他一拳。
黃律嵐：“古堡不見了！”
蘇路：“不見了？！”
“對！整個的消失了！”
黃律嵐：“然後我現在的主線劇情進度，你猜猜看是多少？”
“你怎麼又賣關子呢！”蘇路真的要生氣了。
“百分百！”黃律嵐果斷道，“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不等蘇路罵他，黃律嵐就自己補完了下半句話：“意味著我完成了主線劇情！”
……隻是從古堡墜落，就算完成了主線劇情？這是什麼劇情？跳樓劇情嗎？這也太扯了吧。
黃律嵐分析：“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們拿的是逃生劇本？”
蘇路：“逃生……？”
未曾設想過的道路。
黃律嵐點點頭，點完才察覺蘇路看不見。他哈了哈手，夾緊電話：“對，你就沒感覺，你拿的劇本和其他人不一樣嗎？”
蘇路：“完、完全沒感覺！”
黃律嵐：“你仔細想想，首先是副本的名字，我們的叫做《驚險古堡》，其他人跟我們有差彆，這還是你說的。你該不會忘了吧？”
蘇路：“我沒忘，然後呢？”
“還有衣服顏色啊、旅遊團的名字啊都不一樣，這說明大家走的是不同的劇情線啊！”
“你說得有道理……”
“啊啾！”黃律嵐突然打了個噴嚏，聲音有些顫抖：“是……吧！”
蘇路敏銳道：“怎麼了？你受傷了嗎？”
“沒，就是雪地裡太冷了，我在等車。”
“車？”
“嗯呐，在我爬起來的位置，大概一百米開外有一個站牌，這是蘇蘇列車停靠的標誌。”
“啊！”黃律嵐忽然。
從手機裡模糊地傳出一道鳴笛。
“不跟你說了！車來了！我要上去了！”黃律嵐急匆匆道，“你也彆猶豫了，趕緊跳！”
蘇路：“等等！你打算買幾號車廂的票？”
“八號！給我一張八號車廂的票！”
黃律嵐掛斷了電話。
蘇路握著手機，陷入糾結。從黃律嵐的狀況來看，就算離開古堡也不會出什麼事——這家夥現在都準備上車了。
隻要搭上蘇蘇列車，就算徹底離開了副本。
然而蘇路現在還留在古堡裡……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
他總不能一輩子留在這裡。
蘇路咬咬牙，決定賭一把。
他把背包移到身前，翻出一瓶印著英文字母的彩色軟糖。
蘇路把糖瓶握在手裡、揣進口袋，隨後仰起頭。
老頭已經被怪物分食完畢、徹底領了便當。在這之後，蜘蛛們退回了陰影當中。
他在偌大的古堡中行走，腳下倏然一頓。
一位穿紅裙子的人影轉過身，對他笑笑。
“莉莉？”蘇路正好在找她。
莉莉蹦蹦噠噠朝他跑來，伸出手，想和他要榴蓮糖吃。
蘇路搖搖頭。
莉莉換了一個：“巧、巧克力？”
蘇路繼續搖頭。
莉莉試圖比劃：“那……其它好吃的……”
蘇路隻知道搖頭。
莉莉都快哭了。
“抱歉哦莉莉，梅奧西斯大人不讓我給你亂吃東西。”蘇路遺憾地說，“我以後不會再給你吃那些東西了。”
莉莉：！！！
她的巧克力……她的榴蓮糖……她的快樂……“啪”的一下就沒了，很快的。
莉莉扭過頭，狠狠瞪著窗扇中的倒影。
蘇路伸手去摸她的頭，莉莉生氣地配合著：“……哼哼。”
過了一會兒，莉莉牽起蘇路的手，想要和他玩遊戲。
“莉莉想玩什麼遊戲呢？”蘇路微笑。
“唔……”食指放在嘴唇上，蘇路注意到她的指甲變得粉嘟嘟，和她哥哥的一點也不一樣。
莉莉敲打著自己的腦袋，臉上是大寫的“想不出來”。
蘇路想了想：“那我們來玩跳房子吧？”
莉莉紅色的雙瞳中閃爍著困惑。
蘇路為她詳細講解了規則和玩法，莉莉卻還是不太明白。
“等我一會兒哦。”蘇路聲音溫柔道。他從背包裡翻出一隻馬克筆，在地板上畫好房子、分好格子，再在格子裡寫上不同的數字。
“來吧，莉莉。”蘇路笑道。
遊戲這種東西，都是玩著玩著就會了。沒過多久，莉莉就掌握了遊戲規則，玩得不亦樂乎。
蘇路陪她玩了一會兒，在跳躍時“不經意”掉出口袋裡的糖瓶。
“骨碌碌——”糖瓶滾落，透明的瓶子裡裝著做成小熊形狀的軟糖。
看著就很好吃。
莉莉眼睛都直了，恰巧糖瓶滾到她腳邊，莉莉抬起頭——
蘇路“正好”背過身，貌似在整理其他東西。
莉莉“嗖”的一下撿起糖瓶，很快的。
蘇路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係好鞋帶站起來，轉身笑道：“莉莉，我們繼續玩吧？”
莉莉悄悄把手背到身後，動作超級明顯，蘇路選擇視而不見。
十分鐘後——
“……莉莉。”
莉莉心虛：“嗯嗯。”
蘇路有些無奈：“你不用一直背著手跳格子的。”
真的不累嗎？
……
——
莉莉玩累以後，蘇路把她送回了粉色小房間。
“晚安，莉莉。”蘇路俯身，幫她拉過被子。
臉頰忽而一涼——是莉莉，她突然親了蘇路一下。
蘇路傻眼了。
雖然，他也知道這個親吻很純潔，但是，莉莉和梅奧西斯共用一體，她親他，和梅奧西斯親他——好像沒區彆啊？？？
他被大魔王親了一口！！！！！
完蛋。
蘇路簡直不敢想象，梅奧西斯醒來後，會惱羞成怒成什麼樣。
這回不走不行了——蘇路苦笑。
莉莉才不管那麼多呢。
有人告訴過她，表達喜愛的方式就是親吻。她喜歡麵前的人類，願意主動去親吻他。
“啾。”趁蘇路愣神，莉莉又親了他一下。
“啾啾。”再親一下。
居、居然被親了下！
蘇路雙手捂臉，快速跑出了莉莉的房間。
在喜愛的人類走後，莉莉拿出了藏在被子裡的糖瓶。
裡麵的糖看上去好好吃啊！
莉莉扭開瓶蓋，小心翼翼地倒出一個紅色軟糖。
“嗷嗚！”她一口下去，凶殘地咬掉了小熊的頭。
好甜！是草莓味的！！
莉莉兩口吞掉，又倒出一個黃色的，這個是橙子味。
紫色的是葡萄味、綠色的是青蘋果味……全都是莉莉喜歡的口味！
莉莉一口氣乾完了半瓶軟糖，眩暈般的困頓湧上大腦。“撲通”一聲，莉莉栽倒在枕頭裡，迅速不省人事。
如果她注意一點，就能發現瓶身上的英文“melatonin”——
褪黑素。
……
蘇路也是死馬當活馬醫了。
他希望莉莉睡得香甜一點，最好梅奧西斯一覺醒來，他就已經坐在蘇蘇列車上充電了。
再見了莉莉——蘇路背上包，將鞋帶打成死結。
他來到黃律嵐跌落的房間。寒風呼嘯，蘇路瑟瑟發抖趴在邊緣，小心地探出一個頭。
“咻——”
好冷。
好高。
可怕。蘇路把頭縮了回來。
這萬一撞到個石頭……
在跳樓和走門之間，蘇路猶豫秒後果斷選擇了後者。
黃律嵐是個“幸運的普通人”，他可不是，沒有必要去冒險。
淩晨點零五分過一十秒，蘇路輕手輕腳、悄咪咪往大門的方向摸去。
同一時間——
梅奧西斯睜開了眼睛。
黑發鋪散，與膚色形成鮮明對比。枕邊放著剩餘的褪黑素軟糖，梅奧西斯瞥了一眼。
“賞命都不要。”梅奧西斯冷笑，黑焰於他的指尖凝集。他揮揮手，黑焰化作一隻渡鴉，撲出門外。
……
蘇路遇到了麻煩。
在他麵前立著一堵牆——大門打開後，便是這樣的景象。
出不去了嗎？還是出口在彆的地方？
【注意——】
男音忽然響起，提示處於迷惑狀態的蘇路：【梅奧西斯的追殺還有十秒鐘到達戰場。十、九、八、七……】
臥槽！！！
蘇路立刻扭身就跑。
他在學校去年舉辦的冬運會上，拿過男子組衝刺賽跑的冠軍，速度得到過全校男女同學的認可。
男子組冠軍成員，此刻已經拿出了全速奔跑，然而男音播報的秒數，仍在殘忍減少：【六、五、四……】
如果能有個回憶殺給他鑽就好了！！
蘇路慌張地想——可惜，能夠觸發回憶殺的日記，已經連同葛悠綺和沈童一塊兒被燒成了灰。
【、一……】
黑焰愈發逼近。
蘇路確信自己現在隻要一回頭，鼻子就能和黑焰迎麵撞上。
奇怪的是：他一點熱度都察覺不到。與之相反，他的後背感受到一股深淵般的極寒。
蘇路凍得牙關打顫，他死死咬住。在最後的關頭，他驟然停止了一切奔逃，抱頭蹲下。
即將免費的男音，語氣有種告彆般的喜悅：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