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微小的東西,恰恰會暴露一些深藏不被人知曉的秘密。就連當事人,或許都沒有意識到不對。
第一次何麗送她們回到居住的房子時,拿著頭戴式的礦燈時,許知知並沒有多想,隻以為這是村裡人覺得這燈比普通手電筒亮才會選擇這燈,覺得不管哪裡的農村人都一如既往務實。
畢竟農村家庭,為了性價比,買點比較稀奇的東西也不算奇怪。甚至還有專門推銷的人,或許他們覺得不錯就買了。
如果這個村子沒有發生一些奇怪的東西,她提起自己警惕的神經,她完全不會把目光落在一個礦燈上。
這會讓她顯得疑神疑鬼,像一個神經緊繃的奇葩。
可當一些發生,一個外殼磕碰,充滿裂縫的礦燈就落入了她眼中。
疑惑順理成章,猜測油然而生。
為什麼會有礦燈。
頭戴式礦燈,大多時候運用在煤礦挖掘,隧道和一些黑暗處作業的工具。因為固定在頭上,隨著視線移動,非常方便所以很受從事這類作業的人歡迎,是下礦必備工具。
山村沒有隧道和黑暗處作業的條件,那就隻有煤礦了。許知知沒有查過附近有沒有煤礦,她隻知道一處聽到煤礦消息的地方。
那就是顏雪曾經說過的故事裡,那個故事裡的村莊裡,就有黑煤礦。
就像她講南湖沉屍案是依據現實,南湖沉屍案是真的一樣。順理成章推斷顏雪講述那個故事,有很大概率是真的。
世界上沒那麼巧合,隻有因和果,隻有必然會發生。
顏雪絕對和那個案子有莫大的聯係,而秦肅那邊大概率沒查到,這也是他為什麼沒給自己消息。
一個黑煤礦,還是十幾年恐怕二十年前的事,死了人賠償後根本不會報警。尤其是,還可能是故意,想獲得賠償金的情況下,報警等於有病。
所以根本沒有卷宗給秦肅查。
許知知想到這些隻在短短的一瞬,她的眼睛甚至隻在礦燈上停留了一瞬便挪開了。
電光石火之間,許知知看向何麗,突然不知道怎麼開口說資助的事情。她麵色自然看向顏雪,想讓顏雪開個頭。
顏雪接收到許知知信號,看向何麗的叔叔嬸嬸,“我們今天來,是有件事和你們說。想必你們應該聽說何麗的助學金了,我們今天是為這件事來的。”
聽到顏雪提到助學金,三人都有些疑惑。
因為按道理說,兩人應該是不知道這回事的。何麗有助學金這件事,應該隻在小範圍進行過傳播。
兩人是來村裡拍戲的明星,和村裡很多人沒有達到交淺言深的程度,根本不可能有人告訴兩人。
“這件事說起來,還有些複雜……”許知知見顏雪開頭後,便輕聲將自己是之前資助何麗的人說了出來。
說完許知知還掏出手機,點動了幾下,露出資助人界麵,然後點開曾經被資助人的資料,顯示出何麗的資料和求助信息。
何麗還在思索情況,她的叔叔嬸嬸沒反應過來,神情恍恍惚惚。
看見許知知掏出手機,他們也看過去。
上麵還有何麗父母申請助學金的情況描述,兩人看著這一幕,心裡已經相信了。
同時叔叔嬸嬸的表情也變成了驚奇,嬸嬸又驚又怒道:“竟然有這麼巧的事!”
她沒有懷疑,她知道明星掙得多著呢!沒必要騙她一個普通農民。她隻是感歎,這一切也太巧了。
還有何麗爹媽,沒想到這麼無恥,竟然偽造生病了騙取資助!
“你這資助還是收回去吧!全給何麗爸媽全貪了。既然他們生了孩子,養孩子就是他們責任,哪能讓外人幫著養!”何麗的叔叔不知道助學金已經停止資助了,開口讓許知知收回去算了,免得打水漂。
每個月八百給兩口子,以那兩口子的德行,許知知得不到感恩的。
顏雪聽到這裡露出笑容,看著兩人開口道:“許知知之前問清楚情況後,就已經取消了,你們放心吧!”
“給他們自然不可以,不過我沒準備取消給何麗的。我還想資助她,資助她讀完初中高中大學,以後當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或者說堂堂正正做一個人。”許知知看向何麗,她滿意何麗叔叔嬸嬸的話,但她想看看何麗的反應。
信息一下子湧出太多,何麗有點反應不過來。
她坐在叔叔嬸嬸旁邊,聞言抬頭看向叔叔嬸嬸。
叔叔嬸嬸不說話了,兩口子不敢拒絕。
不是想貪墨這八百,而是不敢幫何麗拒絕。何麗成績好著呢!以後萬一考上好高中好大學,大哥嫂子不供何麗,他們又給拒絕了,何麗該怎麼辦。
顏雪也沒有說話,隻是鼓勵何麗同意的眼神暴露了她的想法,
何麗抬頭睜大杏眼看著許知知,眼神裡閃過思考,然後站起身走到許知知麵前,“所以之前知知姐姐讓我藏五百塊,是在考察叔叔嬸嬸嗎?”
“是……”許知知有些驚訝,驚訝何麗的聰慧。
真是一個漂亮聰明,還反應快速的孩子。
何麗繼續問,“謝謝知知姐姐,您以後想我怎麼報答你。”她眼神堅定,似乎隻要許知知的要求不過分,她都會答應下來。
馬上初二的初中生已經懂了很多,她也知道自己不被父母喜歡,知道父母不會供她上高中大學。
所以麵對這個改變人生的機會,她沒有放棄想法。老師告訴過她們,女孩子要比男孩子難,所以在遇到機會的時候,要更加注意,一定要抓住向上的機會。
許知知給她的,就是向上的機會。
但她的教育告訴她,受到人幫助,就要報答回去。
許知知聽懂了,她伸出手,摸摸她黑亮的頭發。
“以後當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或者說堂堂正正做一個人。這是我剛才說的要求,如果你實在不能安心接受,那就在你以後能掙錢,並且有餘錢之後,幫助下一個和你一樣的人。”許知知聲音溫柔
如水,她鮮少有這樣的時候。
何麗抿抿唇,慎重思考後,挺直腰板一本正經道:“好!我會努力做到姐姐的要求!”
“嗯呢!不用強求,儘全力就好,我希望看到的是一個一如既往的你,哪怕以後隻是做一個普通沒有什麼閃光點的人。”許知知露出微笑道。
叔叔嬸嬸對視一眼,嬸嬸囁嚅了一下嘴唇,看向許知知的眼神泛著水光。
無償幫助一個孩子,這小姑娘是個大好人啊!
許知知存下兩人的V信號和電話號碼以及銀行卡號,做完後她叮囑道:“這件事,我希望就我們現場的人知道。如果你們沒有理由,就說是你們自願供何麗讀書的。”
“我曉得的,我曉得的,”嬸嬸抹淚,抱著何麗,“你謝謝姐姐。”
這一個舉動,改變的是一個農村女孩的一輩子。
嬸嬸隻有小學學曆,可前些年她去外麵打過工。
她知道沒有學曆,會多苦多難受。
所以她的孩子都是大學畢業,即使工資並不高,但情景大不相同,和村裡那些輟學的孩子完全不一樣。
何麗的事她也愁過,半夜她也和她叔叔商量要不供何麗算了。
隻是到底經濟不好,想法隻能是想法,隻能到了那步再看。
沒想到峰回路轉,何麗有了資助她的。
她推了推何麗,何麗也順著,真誠看著許知知,“謝謝你,知知姐姐,我不會忘記約定的。”
“好!”許知知鄭重點頭。
房間裡一時變得溫馨起來,顏雪看著一臉嚴肅認真的何麗,站起身上前輕輕捏捏她的臉蛋。
許知知伸出手,遞出一塊巧克力。
她生活費有限,平常舍不得買,多吃兩顆也壞不了牙齒,所以許知知看到就會給她一顆。
生活很苦,但苦中帶著甜,她希望記得那些甜味。
這是能支撐一個小姑娘走下去,走出去的信念。
何麗伸手接過來,朝許知知輕輕笑了笑,笑容純真質樸。
後麵幾人又聊了一些事,比如叔叔嬸嬸心裡是如何打算的。還有他們會定期發一些照片票據,還有讀書的成績和情況。
許知知都一一答應下來。
做完這些後,許知知和顏雪離開。
何麗照常拿著燈送她們回去。
村裡的人遇見,也會笑著打招呼。
最近人多了,加上修路的消息,大家都知道是顏雪還有其他明星出了錢修路。所以遇到時總會打招呼,平常也會送一些臘肉臘魚蔬菜之類到劇組,讓劇組夥食好一些。
顏雪對待這些神色溫和,臉上帶著淺淺淡淡的笑容,還能叫出這些人名字。
許知知目光落在她臉上,也笑著看著他們,偶爾手裡還被塞了炒好的瓜子。
她小聲道謝,即使她並不熟悉麵前的老人。
何麗送兩人到達劇組,許知知照常轉身看著她離開,直到她礦燈的燈光消失
在固定地點。
“知知,你真是個好人,”顏雪站在許知知身後笑著說道。
許知知回頭,在劇組安排的燈太陽能路燈下看著她。她的五官和輪廓落在她眼中。兩秒過後,許知知才搖搖頭,“我隻是不想吃過的苦,再讓彆人吃而已。”
這也是前世資助人告訴她的。
她沒什麼錢,但她還是選擇資助了她。
她告訴自己,她隻是不想自己吃過的苦,再看著她吃一遍。
就是自己英年早逝,對方應該會很傷心。
希望另一個許知知真的替自己活下來,讓自己的一切延續下去。
許知知的目光中摻雜著複雜。
顏雪知道許知知小時候被拐,到養父母家也不被重視,是跟著的姥姥長大的。或許是小時候吃過苦,所以現在才會這麼善良吧。
“是啊!”她歎息一聲附和道。
許知知笑了笑,兩人沒再說話,轉身回了房間。
進房間後,許知知直接打電話給了秦肅。
她要查一下顏雪的情況,她想知道這位明星,到底是怎麼回事。
如果真有問題,有犯罪行為,那就要當機立斷。
秦肅這邊正準備打電話給許知知,沒想到許知知就打電話給了他。
他聽許知知說完,疑惑道:“不是之前還說調查有沒有命案或者惡性案件嗎?怎麼現在又變了。”
“不衝突,我就是感覺她怪怪的,”許知知討好道。
彆人無償幫助她,總得說句好話,畢竟這並不是秦肅的義務。她記得,秦肅本身還有案子需要查呢!
秦肅沒說話,而是低沉地“嗯”了一聲,轉而說道:“這件事還需要時間,現在我跟你說一說我查到的。”
許知知正襟危坐,等待秦肅說話。
秦肅把調查到的一切娓娓道來。
比如和許知知預料的一樣,最開始秦肅並沒有調查到什麼命案和惡性案件。如果是十幾年前,以那時候的封閉程度,就算發生了什麼也極有可能內部就解決了,並不傳播出去。
除非真的無法解決了,這些人根本不會報案。
就在秦肅想今天晚上告訴許知知這個消息時,他抓到的嫌疑人供述說,臨縣也有一個他們的同夥,據說姓何。
他們的傳銷團夥,逃到臨縣居住生活了一段時間。
當時他們幾個人出去鬼混,就遇到了這個同夥。
他有點錢,但想騙一個人,還讓他們幫忙搞了一場仙人跳。當時詐了二十多萬,不過就那一次,後麵那人就退出了。
他們想爭取立功,就在審訊時招供了。
秦肅本來沒在意,因為這事兒L不可能和許知知這裡扯上聯係。根據他們提供的線索,他們不知道那人姓名,隻是偶然認識,隻知道他是縣城裡的人。
縣城的人,和許知知那裡還是有距離的。
可這些人也不傻,他們說,雖然對方全程戴了口罩,
但他們為了防備他,在他不知道的時候裝了攝像頭拍到了對方的臉。
今天下午被抓??[,他們立刻就拿出了視頻,想戴罪立功。
巧合來了,秦肅他們在臨縣警方的配合下,很快找到了這位。秦肅為了支援許知知,第一時間了解過許知知拍攝的具體地點。
看到兩個重合的地址,他立刻敏銳意識到了不對立刻就準備打電話給許知知,讓她小心一點。
沒想到許知知也打來了電話,某種程度來說,兩人有點默契。
至於什麼類型的仙人跳,對方案件細節秦肅並沒有說,隻說對方姓何,是許知知所在何家村的人。
這個情況,和許知知說的也算符合。
他們和當地警方已經溝通好,今天晚上就會到村裡抓捕對方。
許知知聽完,腦海一下想到騷擾她的何家兄弟。
沒想到跨越上千公裡,她和秦肅還能一起注意到一個人。雖然不確定,但許知知相信自己的直覺。
她調侃秦肅,詢問秦肅什麼時候來,到時候沒準能見一麵溝通一下。
秦肅表示三個小時,也就是晚上十一點。
這時許知知想到,這個村裡煤礦的事,這點需要證實。
她問出口,讓秦肅幫忙問一下臨縣的公安。
秦肅很快反應,迅速問旁邊的人,很快確定了許知知的說法,“何家村所在鎮子周圍確實盛產煤礦,早些年有很多黑煤窯。大概10年,這種非法開采煤礦資源的事猖獗,死傷很多,臨縣進行過打擊,現在基本消失了。”
“我知道了,不知道秦大隊長有沒有興趣,聽我講一個故事。”許知知基本已經知道了一些信息,笑著詢問對方有沒有興趣聽一下情況。
她知道,裡麵肯定涉及人命案子,正好警察要來,到時候沒準能得到一些意外驚喜。
關鍵和秦肅等人來的有臨縣的警方,到時候沒準直接就立案調查了。
秦肅挑眉,知道許知知這次又有大事,直接說道:“說吧!我聽聽這個案子怎麼回事。”
秦肅告訴許知知自己開了擴音,他們現在在來的路上,車上全是警察,沒什麼不能聽的。
秦肅的隊友見怪不怪,倒是臨縣的公安麵麵相覷。
不過大家都無聊,聽一聽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許知知從煤礦開始講起,聲音低沉。
隻不過她的視角不是女孩,而是變成了村子和黑煤窯。
村子依靠黑煤窯的情況,還有死亡賠償金,以及第一次死亡第二次死亡第三次死亡。
“第一次大概是真的意外,因為在當時,雖然默契是十萬賠償金,但我猜測很多黑煤窯老板不會賠這麼多。”早年的黑煤窯是非常黑暗的,當時能有一個煤礦,打手還有手段都非比尋常。
作為一個資本家,都是能少賠就少賠的。
或許十萬就是當時的最高數字,還是畢竟有“良心”的人,才能賠這麼多。
所以第一
個是意外,因為無法預料到底賠多少。
不能預料,就不會有人以身涉險。
直到第一個人死亡,獲得了最高賠償金X2的賠償。
許知知繼續道:“二十萬,應該是零五零六年的二十萬。換算到現在最少一百五十萬。村裡人很多心動了,但沒人下手,直到有了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那個黑煤窯老板繼續賠了,村子裡人被利益蒙蔽了一切,製造了第三起煤窯坍塌埋人事件,一共死亡五個人,四個人故意。”
秦肅很快注意到了,還有一個消失的人,“女孩的媽媽,消失得有些蹊蹺。”
根據許知知的描述,對方對於丈夫的去世表現得非常傷心。還有兩個女兒L,以及娘家之類的。
有錢,又有穩定的社會關係,在零幾年一個女性幾乎不會做出帶著錢逃跑的舉動。
根據他的經驗,農村女性逃跑遠離家鄉,很大程度是沒錢沒愛還有暴力。
遠離家鄉對於當時的社會情況來說,對於一個一輩子幾乎沒出過大山的女性來說,是非常不容易的。
現在是因為資訊發達,隻要有手機有點小錢就可以出門。
那個時候,她對外麵可謂一無所知,這樣的人不會輕易冒險的。
“我也想到了,所以我懷疑,這背後還有一樁為錢謀殺的案子。”許知知無奈歎息一聲,輕聲說道。
秦肅敏銳意識到,許知知在歎息什麼,他淡淡開口道:“這是真實的事件,並不是一個故事,並且這個事件發生在何家村。”
“現在可以告訴我,告訴你這個故事的人是誰了。”
他說出許知知沒說話的話,讓許知知可以直接告訴具體情況了。
許知知扶額,“果然瞞不過你,是同劇組的顏雪說的,我懷疑她就是其中一個當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