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說大是挺大的, 各個科室加起來,醫務人員雖然沒有一千,但也有大幾百。醫院各科室之間的關係也是錯綜複雜, 有什麼小道消息都會很快都會傳開。
下午, 當黎東方和陳凝到達普外科的時候,普外科不少人都已經知道, 他們科有個不適合做手術的疑難病人請了中醫科的專家來會診。
等陳凝跟黎東方一到,走廊上有不少人都注意到了他們倆。
陳凝迎著這些或明或暗的注視,隨著黎東方到了普外科範大夫的辦公室。
他們倆到的時候,患者家屬也在辦公室裡,那一家人已經從範大夫那兒了解到了病人的情況,也知道病人不好做手術, 都表示同意讓中醫參與會診。
隻是那幾個家屬在聽說陳凝也要參與會診時,明顯有些遲疑。
範大夫倒是理解他們,他就說:“這次會診主要是請黎大夫幫下忙,他在治療危重證方麵的經驗比較豐富。至於小陳大夫, 她雖然年輕了點,但她是家傳中醫, 讓她給黎大夫當個助手, 你們不反對吧?”
幾個家屬你看我我看你,想著陳凝隻是當個助手的話, 似乎沒什麼問題, 他們也沒想到更好的辦法,就同意了。
患者情況緊急, 範大夫他們也沒在辦公室裡多停留,一行人很快就去了患者所在的病房。
他們到的時候,患者正躺在病床上痛苦呻/吟, 哼叫聲在門外都能聽到。
陳凝走得稍微近了些,就見到那三十多歲的男人臉上冒出來一層冷汗,腰彎著,一條腿也彎曲地窩在床上,不敢亂動。
屋子裡還有一股臭味,即使開著窗,也能明顯聞出來。
黎大夫迅速走過去,一把揭開病人身上蓋著的被子,再揭開他上身的衣服,褲子也往下拉了拉。
衣服一揭開,陳凝就看到,患者右下腹有個包塊,包塊能有成人的拳頭那麼大,已經鼓了起來。
黎東方的手剛剛碰上那個包塊表麵,患者的哼叫聲就立刻大了起來,很明顯,那地方不能碰,一碰就疼得厲害。
他的腹部也都膨脹了起來,像一麵鼓,黎東方隻用手輕輕蓋上去,並沒有用力,然後他回頭跟陳凝說:“手感灼熱,熱勢較盛。”
之後他問患者:“肚子什麼感覺,有絞痛感嗎?”
患者馬上點頭;“對,像什麼東西擰著似的,一擰一擰地疼,還惡心,吃什麼都想吐,也不敢吃,因為肚子快脹破了。大夫快幫忙想想辦法吧,再這樣我活不下去了。”
他說話的時候,牙關還打著寒戰,看上去情況確實很不妙。
又看了看他的舌頭,黎東方跟陳凝和範大夫說:“病人舌體黑,舌上生刺且乾澀,這種情況,屬於闌尾重症了,是腸癰無疑,而且他這已經生了膿,屬於很嚴重的情況。”
“青黴素用了吧?”他問過之後,範大夫馬上說:“用過了,沒有效果,現在患者高燒39.5度,三天無大便,也沒放屁。再拖下去就得穿孔,真到那時候,人恐怕就沒了。”
幾個家屬在旁邊聽了,心驚膽戰,病人躺在床上也驚怕交加,即使很難受,那眼神也一眨不眨地落在黎東方身上,盼著黎東方能儘快救他一把。
範大夫則繼續說道:“因為患者有過幾次腸粘連史,我們不敢輕易給他做手術,患者的情況你們也看到了,黎大夫,小陳,你們看看有什麼辦法能快速緩解病人的病情。”
黎東方看了眼陳凝,問她:“病人的情況你也了解了,你有什麼想法?”
陳凝知道情況緊急,立刻說道:“如果是普通的急腹症,可以用大黃牡丹湯為基本方來加減。”
“但病人這種情況,還得通腑散結,我覺得可以用硝菔通結湯,這個適合闌尾炎合並腸梗阻。但病人有嘔吐感,在服藥前,可以用針灸點刺口內金津與玉液兩處進行放血,這兩個地方點刺完之後,他的嘔吐感就會減輕,有助於他順利服藥。”
這時,普外科好幾個大夫也來了,都想看看中醫科針對這種疑難病例能不能想出更好的辦法。
中醫和西醫之間完全是兩個體係,因此那幾位西醫大夫聽了陳凝的話,基本都聽不明白。他們見陳凝說得又快又自信,似乎胸有成竹一般,就把目光投向黎東方,想從他臉上看出來,這個女大夫說得到底對不對。
很快,他們就看到黎東方笑了下,說:“小陳,你說的硝菔通結湯,是清末民/國大醫張錫純的方子吧,他這個方子確實很不錯啊,很適合這種情況。”
範大夫等人不由得有些發愣,幾雙眼睛掃到陳凝身上,心想這姑娘竟然真的會治這種病例。
範大夫便問道:“那針刺呢?合適嗎?”
黎大夫滿意地說:“合適,當然合適,點刺放點黑血,能解三焦熱毒。點完嘴裡的兩個穴位再點尺澤和委中放血會更好。他這個熱得太厲害了,青黴素又不好使,給他放血泄熱,能把病人身體裡的熱毒泄出來一部分。”
說著,他轉頭問陳凝:“三棱針你帶來了吧?”
陳凝點頭:“帶了。”她很快從自己帶來的針灸包裡拿出三棱針,交到黎大夫手上。
黎大夫便說:“病人嘴裡的兩個穴位我來點,你點一下尺澤和委中,沒問題吧?”
陳凝明白,病人嘴裡味道很大,有點臭,黎東方不想讓她挨熏,所以主動把那個活攬了下去。
她就同意了,拿出另外一根三棱針,去掀患者的衣服。
這時她看到黎東方揭開患者的嘴,往他舌頭下方點刺了幾下。
很快,範大夫他們也都看到了,一滴滴黑色的血從患者嘴裡湧了出來。
這時候,病房門口站了好幾個年輕大夫和護士,房門開了一條縫,他們就從這個縫裡往病房裡麵看。
不知是哪個大夫輕輕驚呼了一聲,說:“這麼多黑血!”
門口的年輕大夫和護士們聽了,都探著腦袋往裡看,想看看裡麵到底發生了什麼。
範大夫聽到動靜,看著不像回事,便瞪了他們一眼,說:“都不用上班了?”
那些人縮了縮脖子,到底還是害怕範大夫發作,最後不甘不願地走了。
而這時陳凝也開始點刺患者四肢上用來泄熱排毒的穴位,很快也有暗色的血液從患者胳膊和腿窩處淌了下來。
範大夫親自拿著棉簽,把患者嘴角邊和四肢上淌下來的血擦拭乾妝,他還不忘問患者一句:“現在什麼感覺?”
患者在放血過後,呼吸平緩了一些,他長呼出幾口氣,聲音微弱地說:“感覺好受多了,惡心的感覺基本沒了。”
點刺出血後,範大夫他們以為這就算紮完了,不曾想黎東方又轉頭問陳凝:“那天區裡在進行基層醫生比武大賽現場上,我看你用了透天涼的針法,我沒看錯吧?你是不是會這個?”
陳凝心想黎東方的眼神的確挺毒辣,這個針法她確實是練成了。而病人現在的確需要用到透天涼的手法來儘快泄熱,她就說:“嗯,我會,這種強刺激手法可以快速泄熱,適合身體素質較好的患者。”
範大夫他們再度茫然起來,什麼叫透天涼?
一個大夫就問黎東方:“那個是什麼?黎大夫你來紮不行嗎?”
黎東方搖頭:“這種手法可以迅速退熱去火,一般人不會。我師父也沒傳過我,大概是她家裡人教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