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那個被陳凝嗆到的護士在心不甘情不願地抹著淚,但她到底還是沒敢再亂說話。
周圍的醫護人員都看到了這場熱鬨,互相使了使眼色,見事態平息下來,這些人便都重新坐回去,雖然是在吃飯,心裡卻是一點都不平靜。
今天食堂的菜做得並不好吃,陳凝吃到一半就沒了胃口。但這時物資貧乏,很多人家不過是勉強填飽肚子而已,浪費糧食肯定是不行的,她便一口一口地硬往下咽。
正吃著,這時食堂後台傳來一陣劈哩啪啦的響聲,聽著好象是一堆盆掉到了地上。
陳凝坐的地方離打飯的窗口比較近,她便站了起來,透過玻玻窗向裡邊張望。
“淑芹,你這是怎麼了?”
“快快,你們都過來一下,扶住她。”
一個二十七八歲的婦女半邊身子歪在旁邊的牆上,站立不穩。她的手一直在抽,兩隻手的手指全部聚攏變形,看上去很僵硬,像雞爪子一樣。
陣陣議論聲中,孔大夫也湊了進來,他一看就“咦”了一聲,說:“怎麼回事,她的雞爪風不是都好了嗎?”
這時食堂裡那打飯大姐也看到了孔大夫,她連忙過來,問孔大夫:“上次我陪著淑芹去你那看的病,吃完藥之後她都好了,現在怎麼又犯病了?孔大夫你能不能再給看看?”
孔大夫心裡卻沒有底氣,因為他上次給這個張淑芹看病的時候,開的是雞爪風常用的藥方,當時的效果也挺好的。患者服完藥不久,就不抽搐了,臉色也好了許多,在家休息幾天就能正常上班了。
誰能想到,事隔兩個月,她這病又犯了。那要是再讓他來治的話,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能治雞爪風的藥方他用過了,再讓他開藥,他根本沒有頭緒。
有個內科大夫也認出了張淑芹,因為對方來過內科看病,當時是按照缺鈣性抽搐給開的藥,主要是讓她補鈣。事後她沒再過去,效果怎麼樣,接待她的內科大夫也不清楚。
那個打飯大姐還在等著孔大夫說話,眾目睽睽之下,孔大夫心裡很為難。
這時他看到了陳凝也在旁邊,她的眼神落在患了雞爪風的張淑芹身上,好象在思考著什麼。
孔大夫靈機一動,心想小陳大夫說不定有自己的想法呢。
但他也不好把這事都讓陳凝一個人扛了,他便擠到陳凝身邊,跟她說:“小陳大夫,患者兩個月前在我那兒看過病,當時我給她開的藥效果挺好的。現在她又犯了病,那說明她這個病跟普通的雞爪風還有點區彆。你看這樣行不行,一會兒我把李大夫也請來,再加上你我,我們幾個研究下這個病例。”
陳凝若有所思,並沒有急著回答。她看著那還在抽搐中的婦女,忽然問那位打飯大姐:“大姐,患者是不是經常用涼水洗碗洗盆子洗菜?”
打飯大姐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問。但她還是點了下頭,說:“那當然,她在食堂打雜。那些洗洗涮涮的活她肯定得乾。”
陳凝點了下頭,說:“那就是說,她天天接觸涼水了。而且接觸的時間還不短。”
聽她這麼一說,孔大夫頓時猜到,陳凝應該想到了什麼。
這時,陳凝轉過頭來,跟孔大夫說:“快到上班時間了,先讓患者到我那兒去,我們幾個研究下。”
孔大夫一聽,心頓時放鬆幾分,他便跟那打飯大姐說:“你們幫下忙,把患者扶到中醫科415診室,我們這就過去。”
食堂裡的人立刻行動,七手八腳地把張淑芹架起來,扶著她往門診部四樓走。
陳凝也不吃了,她蓋上飯盒,回頭跟鄭玫和那兩位女大夫說:“我先回去了,回頭見。”
鄭玫抬手叫住她,小聲說:“她幾個月前去內科看過病,當時是按缺鈣性抽搐給治的,就是讓她補鈣。看她的情況,效果應該不好。我感覺她這病可能不太好治。”
陳凝笑著拍了下她的胳膊說:“我跟孔大夫他們研究研究再說。”
她前腳一走,後邊的大夫就議論開了,眾人都知道那食堂打雜工得的是雞爪風。可要說治,那就不一定能治好了。
聽說這年輕的女大夫醫術不錯,她真能給人治好嗎?
一時間眾人什麼想法都有,有的覺得陳凝應該可以,尤其是那幾個跟陳凝合作過的大夫。
但還有不少人覺得憑這小陳大夫恐怕不行,說不定最後還得靠李大夫或者黎大夫。
那幾個說閒話的護士看著陳凝在好幾個人簇擁下離開食堂,心裡憤憤的,但剛才陳凝說的話有點毒,她們一時半會竟不敢再講陳凝的閒話。
林豔萍淡淡地看了她們一眼,蓋上飯盒,麵無表情地離開了食堂。
黎東方上午又不在醫院,去講課了,暫時還沒回來。李大夫沒在食堂吃飯,是從家裡帶的飯菜,中午熱一下就能吃。
陳凝和孔大夫回到中醫科,陳凝開門讓患者進去,孔大夫轉身去找李大夫。
他過去時,李大夫還沒吃完,聽說患者得的是雞爪風,李大夫完全沒有動的意思。
“我先不過去了,你跟小陳大夫先商量下,一般情況下,有她就夠了。”
李大夫說著,揚了揚手,示意孔大夫先回去。
孔大夫不由得發怔,心想這麼嚴重的情況,光憑他和小陳大夫能行嗎?
但李大夫這人主意很正,他不願意的事就連徐主任都不好勉強他,孔大夫自然也拿他沒什麼辦法。
他隻好退到門口,說:“那行,那我先小陳商量下。”
李大夫點頭:“去吧,把門關上。”
孔大夫:……
他輕輕把門關上,籲了口氣,然後就去了陳凝辦公室。
他還是頭一次跟陳凝合作,對她的水平如何其實心裡沒底。
他返回415診室時,陳凝在給患者張淑芹把脈。陪張淑芹過來的兩個人都是在食堂乾活的,一個是給陳凝打過飯的大姐,另一個是一位膀大腰圓的廚師。
打飯大姐話多,見陳凝把手放下來,就跟她說:“淑芹不容易,她去年剛生了孩子,生完孩子不到一年,就得了這個病。我平時經常跟她在一起,所以她兩次看病,我都陪她去了。”
“也沒去彆的地方,就在咱院內科和中醫科孔大夫那看的,我原以為孔大夫那個藥很好使,吃完就好了呢,誰想到這又犯了。這可怎麼辦?她這手像雞爪子似的,彆說上班乾活,就是家務活也乾不好,看著也不像回事。”
陳凝點了點頭,看了眼張淑芹,和氣地說:“張姐,你生完孩子之後,是不是沒滿月就開始沾涼水了?”
張淑芹因為自己的手很自卑,她害怕彆人用異樣的眼光看她,因此她回複陳凝的話時,眼神都在躲閃。
“嗯,生完老二不到半個月,就下地給孩子洗尿片,洗衣服洗澡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家裡老人身體不好,幫不上忙,孩子他爸得上班,經常不在家,那就得我乾。”
陳凝看了眼孔大夫,然後跟他說:“患者這種情況,應該是產後未及滿月時接觸涼水過多,導致了寒邪深入血分,使寒氣久伏於內。另一方麵,她在食堂打雜,又天天接觸涼水,也遭遇了外寒。”
“外寒與內寒相遇,兩相逼迫,對身體的影響自然更重一層,症狀也會加劇。”
“這種情況,如果僅用常規治療雞爪風的藥方,恐怕沒有辦法根治,隻要患者接觸到涼水或受到其他刺激,就有再次發病的可能。”
聽她這麼說,那打飯大姐立刻問道:“那要怎麼治?”
這也是孔大夫想問的,陳凝卻說:“孔大夫,你先說下你給病人開的方子,我看還需要補充什麼?”
孔大夫的基礎算紮實的,並不是青風社區醫院任大夫那種半瓶子水。各種方劑他背的都挺熟。
他給張淑芹開的藥方是治療雞爪風的常用方劑,他更不會忘,不假思索地就說了出來。
陳凝聽他說完,略想了下:“你這個方子,走的是益氣養陰,柔肝緩急的路子,對一般雞爪風患者是對症的。但對張姐來說,還不夠,確實沒辦法根治。”
“但讓我來開藥方的話,孔大夫你恐怕不會同意,因為這我個方子有點猛。”
孔大夫不知道她說的猛到底有多猛,他就問道:“你打算怎麼開?”
陳凝頓了下,然後告訴他:“我打算給張姐開幾樣蟲類藥。”
孔大夫心想這沒問題啊,蟲類藥在搜風去濕方麵,有著獨到的作用,對這個患者的病也對症。
如果陳凝說的就是這個,他覺得沒什麼。
這時,他又聽到陳凝說:“再加30克烏頭……”
什麼?孔大夫眼鏡片後的眼睛驟然大睜,差點驚呼出聲。
這小陳大夫可真敢開啊!當中醫大夫的,誰不知道烏頭有毒,比附子還毒!
“小陳大夫,你,你不是認真的吧?”
陳凝靜靜地看著他,反問道:“你看我像是開玩笑的嗎?我覺得這件事你肯定決定不了,院方輕易也不會允許我這麼開方。有必要的話,可能科室得開個討論會了。”
孔大夫抹了把嚇出來的細汗,摘下眼鏡,說:“小陳大夫,你可彆衝動,烏頭這種藥那是隨便能用的嗎?不行,你要真這麼乾,我得去找徐主任說一下。”
陳凝卻說:“你去吧,商量下也好。”,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