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和平不是一個莽撞的性子, 在做這件事情之前,也是跟他爸商量過的,他爸在廣交會那邊住的招待所也是有電話的,掐準時間打過去很快就聯係上了。
喬和平這個兒子護短, 喬秋生隻能比兒子更護短, 當即就在電話裡又交代了許多細節, 這次不把孔興旺給摁死就不算完。
至於陳建明,就算他有一個在市政府那邊當部長的小舅子又怎麼樣?按照他這樣猖狂的性子,喬秋生就不信後麵沒有他亂陣腳的時候,到那個時就是他們拉陳建明下來的時候。
文廠長帶著一個副廠長一個主任還有喬秋生這個八級工都在廣交會那邊, 離回來至少還有一個多星期。
雖說臨走之前是交代廠裡的事情由剩下四個副廠長共同商量決策, 隻是那其餘三個副廠長, 幾乎是不會跟陳建明正麵對上去的, 廠裡的大事小事可以說是被一手掌握在陳建明手中,直接代理廠長之職。
所以這會兒喬和平就算是把證據遞上去,陳建明也大概率是會先把事情壓著, 讓孔興旺趕緊掃清首尾,然後才不緊不慢的處理, 而這個時候早就錯過了先機了, 孔興旺也不是傻子,肯定就衝著這中間的時間,把那些蛛絲馬跡都收拾乾淨了。
但喬和平也本來就沒有打算把那些證據還有舉報信交到陳建明這個“代理廠長”手中。
文廠長雖然走了,可是廠裡的黨委書記還在, 陳建明能壓得下那幾個副廠長, 可卻壓不下書記。
黨委書記和副書記可都是跟文廠長一條心的,雖然因為陳建明背後還站著一個厲害的小舅子,大家對於他在廠裡拉幫結派也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隻要他沒犯根本性的錯誤,他們還真不能把他怎麼著。
可是要是犯錯了就不一樣,他們也就有正當理由處置了,雖然這次犯事的不是陳建明這個副廠長,而隻是一個車間主任,但能當上廠裡的黨委書記,哪個不是人精?怎麼看不出孔興旺這個車間主任就是陳建明的人?
隻要是希望鋼鐵廠發展越來越好的,就絕對不喜歡廠裡有人到處拉幫結派,這會兒能挫一挫陳建明這個副廠長一派的囂張氣焰,總歸也是一件好事。
於是黨委書記和副書記一收到證據和舉報信,就立馬派人去查了,一刻都沒耽誤,而且還是他們親自帶人去的,絕對不會走漏消息,打的就是一個措手不及。
而且就算這個孔興旺不是陳建明這個副廠長的人,兩位書記對於他挖社會主義牆角,利用職務之便倒賣廠裡廢鋼的做法也是不會姑息的,絕對是要徹查到底的。
孔興旺跟喬家住的就是一座筒子樓,他家就住在樓上,於是樓裡的鄰居們坐在筒子樓前的樹下嘮嗑嘮的好好的,就看到一群人闖進了孔家,除了兩位書記帶來的保衛科人員,裡麵還有公安呢。
“這孔家是犯了什麼事?那個是咱們廠的書記吧?那幾個是廠保衛科的吧?”
“而且這裡頭還有公安呢,肯定是犯了大事,不然公安怎麼會過來?”
“難道是之前喬家進賊那事兒?想來想去就跟這事有點關係,之前我們還一起把那兩個賊送到公安局了呢,可彆是公安從那兩個賊的口中問出了話,發現這事跟孔家有關係吧?”
鄰居們麵麵相覷,心裡都充滿了疑問。
反正他們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是因為孔興旺投機倒把倒賣工廠物資的事,這會兒書記才大興旗鼓地帶人過來搜查。
這會兒投機倒把倒賣物資,尤其還是工廠的物資,可不是一個小罪名啊!嚴重一點可是要槍斃的。
住在這棟筒子樓裡的隻有幾家是普通工人,其他的要麼在廠裡也大小算個領導,要麼也是技術骨乾,就算是普通工人,也是因為老資曆才住進這種筒子樓的,每個月的工資也都不算少,還真沒有人敢膽子大到為了錢去偷廠裡的物資倒賣的。
這天不是星期天,喬和平還是要去上班的,自然就不可能留在家裡頭看著保衛科和公安那邊的人搜查孔家了。
不過孔興旺的下場他早就可以想象到了,反正不會好就是了,最輕的也是要做個一二十年的牢,嚴重一點被槍斃也不是誇張的,誰讓他犯的事情不小呢?
至於他是不是下手太狠了,喬和平反正自己是並不覺得的。孔興旺都能往自己家引賊了,他隻是舉報一下又算得了什麼呢?
不過是孔興旺自己咎由自取罷了,如果他沒有做那些事情,他這會兒舉報有用嗎?孔興旺膽子那麼大,在做那件事的時候就應該想到以後萬一被發現的下場。就算不是他和他爸發現,也會有旁的人發現,反正一個舉報是跑不了的。
喬和平既然敢舉報也是有十足的證據的,雖然不能去現場親眼看的,但也一點不怕孔興旺逃脫罪名,他就隻管等著保衛科和公安的人搜查完到廠裡這邊抓人吧!
兩位書記帶著保衛科和公安的人是下午一點左右出發,隻不過到了五點快要下班的時候,才終於帶著證據回到鋼鐵廠,準備抓孔興旺。
他們不僅從孔興旺家裡翻到了一些還沒有來得及倒賣的廢鋼,還找到了孔興旺每次交易的記賬本,至於為什麼耽擱到快要五點才回到鋼鐵廠,也是因為他們跟著公安順著從孔興旺那邊找到的線索,直接找到了孔興旺交易的地點,那邊還有大批的廢鋼沒有轉移呢。
這次可是不管人證物證都全部俱全了,最後一批人才浩浩蕩蕩的回到鋼鐵廠,準備抓人。
不管放在哪個年代,偷盜集體的財產都是犯罪,更何況現在還有一個“投機倒把”的罪名,現在可是在嚴打。
所以這就不是鋼鐵廠內部的事情了,是要交到公安那邊處理的。這也就是為什麼兩位書記今天去搜查孔家的時候,不僅帶著鋼鐵廠保衛科的人,還請了公安一起過去。
書記們帶著保衛科和公安的人到了鋼鐵廠車間準備抓孔興旺的時候,他還在車間裡擺主任的譜,正在大聲嗬斥一位手腳慢的工人。
“把他抓住,帶回局裡審問。”
現在已經證據確鑿了,對於孔興旺,公安自然不會客氣,直接就上去把孔興旺手臂一扭,戴上了手銬。
“你們這是要乾什麼?憑什麼抓我?”孔興旺大喊道。
被公安按住手臂的時候,他還想著是不是之前自己對喬家做的那件事情暴露了?可是就算暴露了,公安也不應該來抓他呀?他頂多就是說了幾句話,是那兩個人自己沒有抵得住誘惑,願意去偷喬家的。
鋼鐵廠的黨委書記上前厲聲道:“孔興旺,你作為鋼鐵廠的車間主任,作為廠領導、□□員,以權謀私,倒賣廠裡的廢鋼,挖公家的牆角,薅社會主義的羊毛,投機倒把,被資本主義腐蝕了,完全喪失了革命乾部和□□員的初心,現在公安就是來帶走你的。”
孔興旺聽到這話如臨大敵,他自覺自己做的這件事挺隱秘的,倒賣廠裡的廢鋼已經好幾年了,也沒有人被發現,早就放鬆了警惕,就在剛剛公安來抓他的時候,他都沒有想到這事上呢。
“我沒有,我是被人汙蔑的。我是被冤枉的。”孔興旺知道自己這會絕對不不能承認,要不然他就完了。
廠裡的幾位副廠長收到公安過來的消息也很快就趕了過來,自然也包括陳建明這個副廠長。
而這個時候孔興旺看到陳建明,就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連忙喊道:“陳廠長、陳廠長,求您救救我!我是被冤枉的,我沒有做那些事。”
他為陳建明做了那麼多事情,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這個時候他遇上事了,陳建明怎麼也得幫他一把吧?
這個時候,孔興旺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陳建明這個副廠長身上了,至於其他幾位副廠長,這會兒是絕對不可能為他說話的,他一向以陳建明這個副廠長馬首是瞻,沒少得罪其他幾位副廠長,這會兒他們不落井下石就不錯。
陳建明雖然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肯定是要幫孔興旺一把的,畢竟孔興旺也是自己這邊的“一員大將”,怎麼著也不能直接放棄的!
他上前對著廠裡的黨委書記還有來的公安說道:“這恐怕是有什麼誤會吧?孔主任每天在廠裡兢兢業業的,怎麼可能會犯罪呢?怕不是被人誣陷了吧?”
書記笑了笑說道:“怎麼會是被人誣陷的呢?陳副廠長可能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這個孔主任,可是在投機倒把、挖集體的牆角呢,這幾年偷偷倒賣廠裡廢鋼,至少是賺了上千塊錢的,公安那手裡可都是搜到了證據的,不然怎麼會直接到廠裡抓人?”
說到這裡,書記皮笑肉不笑的說道:“難道陳副廠長是想包庇孔主任?認為投機倒把這事是對的了?”
投機倒把這個罪名是真不小,陳建明肯定是不能承認他想包庇孔興旺的,這會兒義正言辭地說道:“投機倒把、挖社會主義的牆角是絕對不能容忍的,我堅決同意兩位公安的行為。”
孔興旺雖然早就知道自己脫身的可能性並不大,但是被陳建明這麼爽快地放棄還是很令他心寒的,隻是剛想等他說什麼,就被陳建明一個帶著狠色的眼神給鎮住了,知道自己要是這會兒說出什麼不該說的,陳建明肯定不會放過他。
而且現在唯一能救他的就是陳建明了,但還有一個在市政府當部長的小舅子,孔興旺這會兒還是抱著一點希望的。所以他緊緊的閉了嘴,隻希望陳建明後麵能真的幫他一把。
孔興旺被抓的時候,喬和平也趕過來這邊車間看著,對於陳建明的做法也沒有驚訝,畢竟投機倒把的這個罪名誰都擔不起,誰叫孔興旺不犯則已,一犯驚人呢?悶不作聲的就搞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來。
喬和平親眼看著孔興旺被帶出了鋼鐵廠,接下來的下場已經明了了,被這麼多人看著,事情都已經傳開了,就算陳建明想求他那個在市政府當部長的小舅子幫忙撈一把也沒用,這會兒對投機倒把的打擊是很嚴的,陳建明的小舅子如果想在這事上包庇孔興旺,估計他自己屁股下的位置就該坐不穩了。
而不到一個星期,孔興旺的判決也就下來了,投機倒把、以公謀私,總共是兩項罪名,被判決到郊外農場勞改二十五年。
這會兒並沒有坐牢的說法,現在這年頭連白麵饅頭都是稀罕物,很多窮困的地方連飯都吃不飽呢,怎麼可能讓犯人待在牢裡什麼都不做白養著?現在的犯人普遍都是要送去勞改的,每天乾活從早乾到晚,強度還很大,苦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