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和平說完就去廚房裡炒最後一道菜, 喬嘉嘉去櫥櫃把碗筷都拿了出來擺好,然後看著實在沒有事情做了,這才跟著媽媽還有奶奶一起聽收音機。
而就在不到十分鐘之後, 喬秋生拎著鹵牛肉回來了, 因為是限量供應,一戶隻能買一斤,一斤牛肉並不算多,也就剛剛夠一家五口人一人吃幾片的,不過剛剛喬和平已經炒了三個菜, 牛肉雖然分量少,但是吃其他菜也能吃飽。
“廚房裡青椒還有嗎?要是沒有我去外麵再摘幾個。”喬秋生一邊拎著牛肉進屋一邊對著兒子喬和平問道。
喬和平在廚房裡掃了幾眼說道,“爸,你是要青椒炒牛肉的是吧?要是當配菜那是不夠,就剩兩個了, 還是再摘幾個過來吧!”
喬秋生聽完這話,把鹵牛肉往桌子上一放, 然後就去門口外麵菜地摘青椒。青椒是燈籠椒,吃起來並不辣就是起個味,這種青椒的種子還是之前喬秋生的徒弟李富貴送過來的呢,喬家自那以後就不種線椒了,每年菜地裡種的都是這種燈籠椒。
菜地就在筒子樓門前就是這點好,尤其是喬家還在一樓, 摘個菜出門走兩步就到了, 方便得很。
鹵牛肉也就隻有一斤, 也不用放太多辣椒,喬秋生摘了四五個燈籠椒就罷手了,一手拿著就往家走。
喬秋生在開門的時候, 門上的銅牌發出了一點聲音。
喬家門上這會兒是釘著一個銅質牌子,上麵寫著“五好家庭”,這還是去年五月份評的呢,當時不是發生了地震號召大家給災區捐款捐物嗎?喬家兩次加起來捐的錢足有七百塊,絕對是屬於他們這片街道裡捐的錢最多的了。
然後街道辦那邊就在去年的“五好家庭”評比活動上把喬家給報上去了,後來就發下來這麼一個牌子表彰,除了這個牌子之外,評上五好家庭每個月還有額外獎勵,以後每個月喬家還能去街道辦那邊領五斤糧食呢。
不過現在街道辦也改名叫街道革委會,喬家因為“五好家庭”這個表彰,在街道管委會那邊已經掛上名了,平常就算鬨什麼革命,批|鬥什麼人也波及不到他們家。
他們家可以說是三代貧農,成分硬得很,而且現在一家子成年人又全都是工人,跟資產階級丁點搭不上邊,又加上評上了五好家庭,就更是又紅又專了,因為這些,雖然大運動已經持續了一年多了,但是並沒有影響到喬家什麼。
喬竹芳雖然以前的成分放到現在會有點問題,畢竟她以前是富商家庭出身,這一看就屬於地主階級,是黑五類之一。
但誰叫喬老太太當時很有先見之明呢?當時怕丈夫的族人會因為家產對她們母女倆謀財害命,她帶著喬竹芳這個閨女是跑了好幾個省才來到現在的何家村,又改了姓,讓喬竹芳這個閨女跟她姓,隔了上千裡,天高皇帝遠,以前認識的人想找到她們母女倆可不容易。
再加上當時喬老太太還救了何家村族長的兒子,也就是現在的大隊長,不管是在過去還是現在,喬家就算是一個外姓人,但是也是頗受照拂的。
更彆說當時喬老太太還異常謹慎,一路的打扮都很像是逃難的普通人,再加上以前喬老太太也是過過苦日子的,手上臉上也並不是那麼養尊處優,所以就連何家村當時的族長也就是現在大隊長他的父親也不知道她們母女倆真正的來曆。
也正是因為這樣,喬竹芳現在完全“洗白”了,不管是誰看來,她都是貧農出身,成分完全沒有任何問題。而且當時她跟她娘逃家的時候才六七歲,臉都還沒有長開呢,到現在都過去四十多年了,以前小時候認識的人現在就算是站到麵前,也不知道誰是誰了,現在除了自己的家裡人,再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喬竹芳的過去了。
這一切都要感謝喬老太太,若非她當時謹慎,不僅帶著閨女往外跑了上千公裡,橫跨好幾個省,而且還換姓換戶籍,將一切的隱患掐滅在了搖籃,這會兒喬家可就糟糕了。
現在的事實就是,喬家的成分完全經得起查,又紅又專,被評上了五好家庭還在街道管委會那邊掛上名,隻要他們一家自己不先亂了陣腳,做出什麼觸線的事,外邊不管發生什麼肯定都波及不到他們家。
不過就算這樣,幾個大人在外麵也都謹慎極了,牢記禍從口出的道理,平常很少會發表一些與時下主流不符的言論,他們隻想過安安穩穩的日子,並不想摻和到那些鬨革命的事情中去。
喬秋生進廚房把那幾個燈籠椒洗了,然後手起刀落沒兩下就將那一斤鹵牛肉切的薄厚均勻大小差不多的片狀,然後放在旁邊的盤子裡,喬和平這會兒已經把最後一個菜炒完了,他把菜端了出去,將廚房留給了喬秋生這個父親大展身手。
“姑姑,姑父,我是成文。”何成文在外麵敲門道,身邊還跟著媳婦李玉娟,還有閨女何慧慧。
何英英直接大聲道:“門沒栓,你直接推開就能進來了。”然後看著何慧慧這個小姑娘也跟著一起來了,站起來招呼道:“慧慧也來啦,過來到姑奶奶這邊坐著。”
說完何英英才對何成文還有李玉娟這小夫妻倆問道:“你們晚飯吃了嗎?是過來有什麼事嗎?”
平常何成文這個侄子如果沒事的話,是很少這個點來的。
何成文他有些躊躇,半響才終於說道:“那個,這次的事情跟喬爺爺有點關係。”
喬竹芳聽到這話,也走了過來,她趕緊問道:“是什麼事情啊?廠裡的嗎?”
何成文搖了搖頭,然後才道:“今天不是星期天嗎?我帶著玉娟還有慧慧回何家村那邊,然後就遇上了一個過來尋親的人。
那人叫林建剛,過來找一個叫‘何建勇’或者是‘林建勇’的人,他說那人是他哥。咱們村那個叫何建勇,跟他大哥的年齡對不上,不過最後找到咱們村大隊長那邊一了解,發現要找的那個人信息跟喬爺爺就對上了。
說是在七八歲左右賣到咱們村,當時他們是在大逃荒,路過了咱們村,賣給了一戶人家換了糧食,當時的名字叫林建勇。
原本大家還以為要找的人不在咱們村呢,畢竟名字壓根就對不上,但是最後從大隊長那邊知道喬爺爺好像小時候的名字就叫林建勇,後來才改了的。
那個人在大隊長那邊打聽完這些消息之後就走了,不過爸媽他們估摸著過段時間那人應該就會找到鋼鐵廠這邊的,然後想著這事你們應該也不知道,雖然不知道你們是個什麼想法,但是還是讓我趕緊回來告訴你們一聲,說是到時候人家來了,不管是認不認親,也能提前有個準備。”
喬竹芳聽到這話,雖然那人還沒有找來,但是那人是丈夫喬秋生的親人這個事實,已經是八|九不離十的了。
丈夫喬秋生以前的確是叫 “林建勇”這個名字,不過當時她娘喬老太太在征得同意之後,又給改了名的,然後才叫現在喬秋生這名。
叫什麼名字這件事情也就隻有她跟她媽娘倆還有當時的那位何家村的族長知道,當時買人是那位何家村的族長陪著她娘家去的,旁邊就再也沒有彆人了。之後又是很快改了名,然後在村裡叫的都是“喬秋生”這名字,大家自然也就不知道“林建勇”這個本名。
那位族長應該是後麵又跟家裡說了這事,所以現在的何大隊長才知道她丈夫喬秋生的本名的,要不是因為這個,估計那個尋親的人這會兒應該也就錯過了。
隻不過喬竹芳拿不準阿哥喬秋生願不願意認親,畢竟當時是被親爹親媽賣給她家當童養夫的,這會兒親人找來了,聽成文描述的意思,應該是弟弟,她也不知道阿哥現在是個什麼想法。
沉默了將近一分鐘,喬竹芳乾脆不想了,直接說道:“謝謝你們夫妻倆還跑這麼一趟過來告訴我們了,這就去跟和平他爸說這事。已經到了飯點了,你們就留下吃頓飯吧!”
何成文聽了趕緊搖頭道:“不用了,不用了,就帶句話而已,我們還要趕緊回家去呢,玉娟她爸媽這會應該也做好飯等著了,我們回家吃飯就行,這次就不留了。”
何成文他的目的就是把話帶到而已,這會兒話已經帶到,就帶著媳婦還有閨女準備回家了,而且一看姑姑姑父家的飯都已經做好了,這會再添上他們一家三口,肯定是不夠吃的,估計還要折騰著再做,還是不留了。
喬竹芳剛剛才被這麼大的一個“雷”給驚到,這會兒也沒有心思想彆的了,也就沒有多留何成文他們一家三口,開始琢磨著這事該怎麼開口說呢。
這會兒喬秋生正在廚房,因為裡麵有冰箱,門也是關著的,在裡麵聽外麵說話你是聽不大清,所以現在應該不知道剛剛何成文過來說了些什麼。
喬竹芳剛想問兒子喬和平這事該怎麼跟他爸開口說呢,然後兒子喬和平就冷不丁地說道:“媽,‘林建剛’這個名字有點耳熟啊!我想起來了,去年三月份的時候我不是跟著廠裡的二十多個人一起去H省出差嗎?然後就遇到了地震,腿還傷著了,回來的路就是一位運輸隊的隊長把我們捎回來的,那位隊長就叫林建剛。
而且當時在車上的時候他還問我認不認識一個五十歲左右,叫‘林建勇’或者是‘何建勇’的人呢,當時我就隻想到咱們村那個跟我差不多大的叫何建勇,當然就跟他說不認識了。
現在想想,感覺這位林建剛林隊長,可能就是去何家村那邊尋親的人。媽,咱爸以前真的叫林建勇嗎?”
喬竹芳點點頭,“你也是知道了,你爸是童養夫,當時買來的時候也就七八歲,名字就叫林建勇,後麵改了名叫現在這名的,不過當時名字改得快,村裡也沒多少人知道,再加上這事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沒跟你說。”
“那我估計那林建剛真的就是來找咱爸的了,那麼多細節都對上了,應該是錯不了的。不過他問的時候為什麼會問‘何建勇’還有‘林建勇’,怎麼沒問‘喬建勇’呢?咱們家不是姓喬嗎?”喬和平有些疑惑的問道。
“當時你奶奶是跟著現在的何大隊長他爸也就是當時的族長過去買人的,你奶奶當時沒說什麼話,都是讓何族長出麵的,你爸他爸媽也不知道你奶奶還有何族長他們的關係,還以為是一家子人,可能就因為這個認為咱們家是姓何了。”喬竹芳解釋道。
“怪不得呢。那咱們現在把這事告訴爸?算起來那位叫林建剛的運輸隊隊長,好像是我叔叔?這還挺有緣分。”喬和平感慨道。
不過就算這樣,他也並沒有什麼乾涉他爸喬秋生認親的想法,認不認親肯定是要他爸自己決定的,喬和平這會兒是絕對不會發表任何看法的,當時被賣做當童養夫的是他爸,他也不知道他爸這心裡是怎麼想的,願不願意認親。
喬竹芳擺擺手說道:“算了,不想,我這就去把這事跟你爸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