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異倏然牽住了林笑卻的手,大大方方向眾人介紹:“林笑卻,朕的家人。”
趙異此言一出,一些人的目光垂了下來。
宴席後,回到寢宮。
趙異道:“他們看向你的目光,讓我止不住想要重蹈覆轍。”
林笑卻說:“欣賞罷了。”
趙異笑:“才不是。趙瑒或許是,其他人可沒那麼活菩薩,見著這麼一塊好肉,哪有不想咬的。”
林笑卻懶得搭理趙異。
趙異上前抱住了林笑卻:“如果這個世界隻有你跟我該多好。”
林笑卻說,沒了其他人,他們遲早會死。餓死、渴死、病死。
趙異說不會的:“餓了吃我,渴了吃我,病了仍然吃我。把我吃光了,你會活下去。”
“那有什麼意思。”林笑卻推了趙異一下。
“怎麼沒意思了,”趙異說,“隻剩你一個,你就是新世界的造物神。”
“你摶土造人,你是我的女媧,你是所有人的娘親,我不會咬上你的母乳,我隻會爬上你的腳背。巨大的神像,我一路往上爬,鑽到你的心裡去。”趙異笑,“把你心臟吃空了,我原地坐化,成為你新生的心。”
林笑卻問趙異,他怎麼變得神神叨叨。
趙異說,他不是神神叨叨,他是瘋瘋癲癲。
“我的心很靜,我眼清耳明,我渴望你,但並不感到絕望。”趙異笑了起來,“我都不明白,過去為什麼抓著晏哥不放。
“明明晏哥不喜歡我。”
林笑卻道:“我也不喜歡你。”
“不一樣。”趙異笑,“你是一個善人,所以一切都變得不一樣。哪怕是舒廂,試圖傷害你的人,你也放了他一條生路。”
林笑卻道:“我沒放他,是他自己放過了自己。”
趙異搖頭失笑:“你不肯承認你是菩薩,你不肯承認你願意照溝渠。”
趙異抱緊林笑卻:“那就可憐可憐我吧,以前的罪孽我下了陰曹地府再去贖罪,活在這世上,我就要抱著你,直到我這條命徹底的終結。”
林笑卻道:“你隻是不夠了解我。如果書香真的傷到我,我拿起刀劍來並不會手軟。”
林笑卻撫上趙異的臉龐:“你也一樣。”
這個世界並沒有給予他太多的惡意,這使得他的良善得以維持。他不是菩薩,他隻是一個沒有受到過分欺負的普通人。
趙異覆上林笑卻的手:“這樣更好,我寧願你成為修羅,也不要在煉獄裡被小鬼吞吃殆儘。”
“貪嗔癡,沾了一樣就要淪為惡鬼。有的五毒俱全,有的執迷不悟,唯有怯玉伮,活在這世上卻好似無情無欲,我看不出你的愛恨,我隻瞧出你的薄情。”趙異笑,“那日舒廂罵你寄生蟲,我當時隻有一個念頭,倘若你真的是寄生蟲,多少人願意冒著腐爛的風險,也要接你到心上來。”
“把我啃成一具白骨,鑽入我的骨髓,讓我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朕的亡魂也送給你。”
林笑卻撫上趙異額角的疤,他輕聲道:“你喝醉了。”
趙異說他沒醉,他還想繼續絮叨。
方才宴上,那些人的目光越是躲躲閃閃,越是掙紮迷離,他越是喝得厲害。他沒辦法像過去那樣,叫人把他們都拖出去斬了。
他身上沒有兵權。
“酒不會醉人,朕隻是說出真心話。”
林笑卻淺淺笑了起來,道:“你這樣瘋狂,不害怕我覺得你,像一個樂子?”
趙異說他本就是個樂子,不怕彆人笑話,要是林笑卻能感到開心,不要收斂,儘情歡笑。
“我們笑作一團,酒來劍來,情來欲來,你一邊剮我的肉,一邊吻我的唇。好不好?”
林笑卻搖頭:“不好哦。”
他笑著收回了手。
趙異想去捉他的手牽住,林笑卻道:“酒醉的人,該去睡覺了,不要鬨著玩遊戲。”
趙異說他想聽睡前故事,說著說著還開始掉淚珠,大顆大顆的。
下人打來水,洗漱罷,林笑卻道:“你躺著,我就給你講。你再鬨,我隻會立刻離開。”
趙異說他不是小孩子,不用哄孩子。
林笑卻笑,將趙異推倒在了床上。趙異眼見著他要離開,哽咽道:“真的不可以給魚蠻子講一個故事嗎。”
他說起了兒時的小名,期望林笑卻多一點憐憫。
林笑卻回頭:“不可以。”
誰知趙岑來了,他嘀咕著他會講故事,兒子兒媳能不能一起聽。
林笑卻停下了腳步,趙岑拉著他坐到了床榻上。
趙岑悄咪咪地講:“很久以前,我鑽過狗洞的。”
“可鑽到狗洞裡,沒有看到狗。”趙岑道,“還有還有,他們說臥冰可以求鯉,我偷偷臥了會兒,冰一點都沒化,下著雪冷死了。”
“都說畫地為牢,可我畫了一個大圈,踏兩步就走出去了。”趙岑悄悄說,“言語是會騙人的。”
他傻笑兩聲:“我也騙了你們,我不會講故事。”他隻是覺得無聊了,想找人一起玩。
小花小雲不會說話,趙瑒老叫他陛下,他不想看人掉眼淚,他想和人一起笑。
林笑卻淺淺笑了起來:“你說得沒錯,就是會騙人的。越好聽的話,騙人越厲害。越瘋狂的話,越是虛假。
“天馬行空、浮想聯翩,剝開諸多的比擬與形容,剝開那一層層假象,光禿禿如荒原。”
人成不了神,做不了鬼,人隻是人。
林笑卻給趙岑講了個溫馨的故事,有花有草有太陽,羊兒自在跑,魚兒瀟灑遊,萬事萬物,沐浴在同樣燦爛的陽光下。沒有煩惱,沒有憂愁。
“白晝過去,夜色來臨,微風輕輕地吹,小島上的羊兒魚兒都睡了。我們也該睡了。”
趙岑問:“會有一隻小狗嗎?”鑽狗洞見不到的小狗。
林笑卻道:“會有的。小狗汪汪叫,小貓喵喵喵,錦鯉湖中跳。”
趙岑指了指趙異,低聲道:“小狗一定是他,壞蛋汪汪汪,骨頭啃不到。”
趙異笑了下,什麼傻爹,他聽得到的。
趙岑又道:“小貓是怯玉伮,喵喵喵,有爪爪,去抓他。我們一起打壞蛋。”
林笑卻問趙岑是什麼。
趙岑想了會兒,傻笑道:“我是傻子。
“傻子是不是超級厲害,比太上皇還厲害。”
他曾經聽過一些人說他傻子,他去問了,他們說傻子是最美的詞,專門用來形容尊貴的陛下。
趙異聽了,火冒三丈:“你當個錦鯉不行?非要當傻子。”
趙岑害怕地躲遠了些。
林笑卻牽住了趙岑的手,笑:“很厲害的。但是太厲害了,所以我們不能說出口。彆人說出口,是想要折你的福。下次有人敢這麼說,你就告訴趙異,讓趙異咬他們去。”
趙岑笑起來:“汪汪汪,汪汪汪,咬他們去。”
把趙岑哄睡了,林笑卻才離開。
回到寢殿,林笑卻微倦地躺下,很快就睡著了。
大半夜的,趙異睡不著,偷偷摸摸起了床,巡夜的侍衛差點以為行宮進了刺客,刀劍亮相一番,侍衛連忙收刀行禮道:“陛下,您怎麼——”
趙異趕緊道:“噓,小聲點。”
侍衛無奈,繼續巡邏。
趙異終於到了林笑卻的寢殿,欲欲躍試爬上床,隔著被子抱住了林笑卻。
導致林笑卻以為鬼壓床了。
林笑卻輕哼一聲即將睜開眼的時候,趙異飛速下床,睡到了腳踏上。
他可不是來乾什麼不該乾的,他是來守夜的,今夜,他也當一回丫鬟。
林笑卻睜開眼,注意到動靜,往下看到了趙異,低聲道:“安靜些,彆汪汪,夜深了。”
趙異鬱悶:“朕不是狗。”
林笑卻不管他,太困了,一下子又睡著了。
趙異心中哀怨,但哀怨的對象都睡了,他隻好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