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亂世裡的書童炮灰攻24 摘星閣自焚(1 / 2)

承明宮。

濮陽邵養著傷, 瞧著小憐之前給他寫的信。

信件最開始滿是糊弄,根本不想與他交心。在他的強迫下,才開始有了隻言片語。

在那隻言片語裡, 他窺見小憐眼中的世界, 那麼多在他眼中不值一提的事物, 在小憐眼裡卻彌足珍貴。

小憐說那一天的雲好白,好軟, 瞧得人直陷進去,陷入一個香軟的夢境。

小憐說今天的雪落得急, 她來不及看每一片掉落的軌跡, 在她沒注意到的時候, 已經混入了汙泥。

小憐說傍晚的飯特彆美味, 她喝下湯, 肚子便暖暖的, 身體也發暖, 風刮得再烈, 也刮不到她的肚子裡去。

濮陽邵摩挲著這些信件, 其中一些還有小憐畫的各種小動物, 她似乎沒有偏見,螞蟻、豬狗和貓咪在她眼裡一樣可愛。

小憐眼中的世界, 是一個平和的世界。可在雲雪之外,無人能獨善其身。

小憐與世無爭, 還是被人擄奪了去。

濮陽邵闔上眼, 等把小憐接回來, 他會為小憐打造一個甜美柔軟的夢鄉,在皇宮之中,用金銀權勢堆出平和, 小憐不需要了解外麵的世界,不需要聽到充斥著惡的言語,她會在他懷裡安全快樂度過一生。

春末。綏地落起雨來。

荀延在距離綏城最近的沱城,笑看天時地利。

定源江江水洶湧,趙瑒派軍隊出城整修堤壩,荀延得知後並不急迫,道:“修建難維護難,毀卻隻需一旦。”

又問:“艦船是否造好?戰船不可或缺。”到時候水淹綏地,即使沱城一麵的堤壩未毀,沱城也很可能受到影響。荀延下令修建土山,屆時若有不測,驅逐全城百姓去土山上躲著。

荀延歎道:“我所做一切,隻是為了儘快結束這場戰役。尋常圍城攻城,少則幾月,多則一年半載,到最後缺糧缺鹽,百姓仍然死得隻剩十之二三。何必受這樣的罪,一場洪流便能帶走一切。”

荀延手下有小將不忍,暗地裡將消息傳遞給了晏巉。

晏巉得知後,沉思良久。周國內耗至此,民力衰竭,再這樣下去,離亡國也不遠了。

晏巉即刻傳信薛儀,命其儘力勸降綏東十二城。

至於綏城,晏巉歎了一息。

薛儀本就是綏東人士,得知此事後,快馬回到故土,聲嘶力竭陳詞:“天下是他們的天下,百姓何其無辜?”

“去歲已經死了不少人,綏地除了綏城哪還有再戰之力。明知如此,還要為了那昏庸無能的趙異送死!想想你們的爹娘,想想膝下的孩子,戰亂若起,能得幾人還?”

有將領道:“我們不是為了趙異送死,趙瑒將軍愛民如子,去歲帶著軍隊救援綏地,救下多少人的性命,災後重建,放糧救人,防治瘟疫,趙瑒將軍親力親為。陛下若是不幸死了,披麻戴孝便是。可趙瑒將軍若是去了,我們有何顏麵見父老鄉親!”

薛儀道:“你們不是在救他,是帶著百姓的性命陪葬!隻要綏東投降,我薛儀可以擔保,若是沒能留下趙瑒將軍的性命,我薛儀以死謝罪,死後不入宗廟,不入祖墳,不得超生。”

相比荀延的趕儘殺絕,薛儀更願意化為己用。隻要趙瑒投了主公,何愁綏東十三城不賣命。

趙瑒聲名遠揚,更能襯得主公才是明主。

且那麼多的百姓,他自小生長在這裡,怎能容忍荀延喪心病狂將綏東摧毀。北國內亂不假,但南周也好不到哪去。

百姓死絕了,哪裡還有天下可言。

荀延就是個不擇手段的瘋子。不顧後果,隻看眼前。

薛儀道:“戰亂下去,不僅你們死,你們愛戴的趙瑒將軍也逃不過。為何不潛伏下來,待將來擇一明主投之?”

有將領道:“薛儀,你是為了誰來當這個說客。”

薛儀道:“我不是為了誰,我是為了綏東千千萬萬的百姓。權勢在上麵的人手中,葬送性命的卻是底層的百姓。”

薛儀又道:“趙瑒救了百姓,難道忍心百姓因自己的抉擇無辜赴死?”

將領歎息一聲,道:“我們會好好想想。薛儀,你出去這麼多年,嘴皮子功夫越發見長。”

薛儀敬酒道:“再是口舌愚笨之人,大難當前,也會竭力高呼示警。”

“將軍,時間緊迫,還望您早日定奪。”話落,薛儀將杯中酒一口飲儘。

夏初。

一封降書送到了濮陽邵案前。

隻要濮陽邵承諾,軍隊不犯秋毫,不傷軍民,不擄錢糧,綏東十二城便投降歸順。

濮陽邵想到小憐,心中竟生出了憐憫。

阿娘說人活之不易,羊羔也想為自己找到生路。殺孽太重,終究不是好事。

濮陽邵答應了。

荀延得知後,譏道:“婦人之仁。”

綏城自此成為了一座孤城。

連日暴雨,綏地各城池都在竭力修整堤壩,加固城池。

綏城也不例外。

自收到其他城池投降的消息後,趙瑒便明白,綏城的陷落不過早晚。沒有援兵,沒有多少餘糧,去歲救災,綏城多年的積糧幾乎見底。他不怪那些城池投降,明知是死,仍要赴死才是愚蠢。

英雄末路,心中悲涼。趙瑒又想起了今年的春祭日。

如果這世上當真有神靈,請睜眼看看底下的百姓,民生多艱,到底何時是個頭。

行宮裡,趙異說又下雨了。

好大的雨。

他讓林笑卻出來,他笑著道:“我們站在暴雨下,試試沒有廣廈千萬間,隻能浴雨的滋味。”

林笑卻默了會兒,走了出來。

趙異牽起林笑卻的手,一起站在庭院中任暴雨衝刷。

他還嫌不夠爽快,又叫人抬了酒來。

趙異痛飲一碗,酒水混著雨水下肚,他問林笑卻喝不喝,林笑卻搖頭。

趙異放下酒碗,撫上了林笑卻的臉頰:“好濕,雨把你淋濕了。”

夏季很熱,可雨水衝刷下來就變得涼了。趙異的手像白骨一樣冰冷。

林笑卻這麼說了,趙異笑:“我不會留下白骨。不會死在水中。”

“我做不了魚,到不了江海。”隻會是江山下的骨灰。

趙異問林笑卻,他可不可以吻他。

大雨中,林笑卻說他聽不清,隻要沒有聽清,他的答案便是否定。

趙異笑著端起酒碗,又喝一碗:“你聽清了,你隻是不願意。”

“怯玉伮,和我同醉吧。彆留我一個人在這裡瘋癲。”趙異拿起另一個酒碗,給林笑卻倒了一碗。

也沒個遮掩,雨水混著落,趙異問是不是嫌棄不乾淨,林笑卻沒說什麼,端起來一口喝儘。

他喝得急,差點嗆到,趙異撫上他的背輕拍。

最開始隻是為了止咳,最後卻貼在了薄薄的濕漉漉的夏衣上,趙異笑:“我在吃你豆腐。”

趙異的手掌漸漸溫暖起來,或許是動了玉念,他貼在林笑卻的背上,跟烙鐵似的滾燙。

林笑卻分不清是趙異發了燒,還是他自己受了寒。

趙異沒有挪動手掌,隻是貼在那裡,很久後他道:“想碰碰你的,想全身碰個遍,可是你不喜歡。”

趙異不知什麼時候學會了忍耐與克製,哪怕他現在就想把怯玉伮推倒在桌上,大雨中剝光他的衣裳親個遍,怯玉伮會嬌聲地叫著,小貓咪似的不要。

他腦海裡幻想了一億遍,現實裡卻邁不出第一步。

趙異倏然抱住了林笑卻,頭垂下來,倒在林笑卻的胸膛聽他的心跳聲。

“你跳得一點也不急,不像朕,都快跳牆了。”狗急跳牆,他大概是飛不出去了。

林笑卻不肯給出絲毫的反應,趙異突然就惱了,橫生一股勇氣掃了酒碗酒壇,將林笑卻推倒在桌上。

趙異爬上桌,繼續躺著聽怯玉伮的心跳。

林笑卻喘息了兩下:“趙異,你喝醉了。”

夏衣好薄,趙異滾燙的體溫從他的身軀傳遞過來,連暴雨都無法阻擋。

一旦躺下,林笑卻眼睛被雨打得睜不開,他隻能闔上雙眼。趙異的任何動作都變得明顯。

趙異不但聽他的心跳,還摸他的頭發,那樣長的頭發,不止三千的煩惱絲。

他聽見趙異說,能不能在他死前騙騙他。

“騙朕,你會記住朕。”趙異的心提了起來,明知答案,他還是忍不住提心吊膽。

林笑卻道:“趙異,史書會記住你。”

趙異笑了起來,氣喘籲籲,跟條野狗似的:“朕能想到,那些人會如何書寫朕。末代君王,遺臭萬年,朕算是做到了。”

他還想著重整旗鼓,濮陽邵直接釜底抽薪,留座孤城,又能活到幾時?

這一次,濮陽邵必不會放過他。

眷念、遺憾、不甘……暴雨痛打落水狗。趙異趴在林笑卻胸膛上,輕聲呢喃:“我們明明認識很久了,打小就認得,可為什麼長大了才相見。”

窮途末路,他才遇見他。

“怯玉伮,我想醉倒在溫柔鄉,倘若你願意殺了我,我想必是樂意的。”

林笑卻側過頭,躲雨水,趙異撫上他麵龐:“親親我好嗎,我好冷,魚蠻子好冷。”

林笑卻道:“你明知,我不願意的。”

“為什麼,”趙異笑問,“我都快死了,你就要自由了,一個吻換一把鑰匙,很劃算的。”

林笑卻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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