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塗藥 你看不見,我幫你(2 / 2)

這倒言之有理,拋開禮教不談,私心裡,采月認為崔寄夢更適合有一位謝泠舟這般穩妥成熟的人護著。

一公子時常對小姐說“我會保護你的”,可每次小姐有難處,他都不在跟前,反倒是大公子屢屢相幫。

隻是她暗暗擔憂,有夫人的事在前,小姐要如何邁過這道心坎,和一公子的婚約又要如何解除?

夫人的事她倒可以儘力勸解,至於婚約,那位大公子看著也不像是始亂終棄的人,定也有些彆的手段。

采月稍稍安心,但還是很納悶。

大公子是何時與她家小姐好上的?她從前還覺得他們關係不好。莫非先前小姐單獨出門,是和大公子私會?

采月震驚了一整個下午,崔寄夢也昏昏沉沉一覺睡到了黃昏,醒來時睜開眼,周遭昏暗一片。

這一日發生了太多事情,整個上半晌她都是恍然的,如今睡了一覺精神了些,就開始有餘力去為現實裡要麵對的諸多事情煩惱,她忽感前路茫然,把被褥扯了過來,將自己蓋住蜷成一團。

清潤的聲音透過紗幔傳入:“醒了?”

大表兄不是走了麼?崔寄夢彈坐起來,見謝泠舟掀開帷幔,昏暗的賬內,那張平素清冷的麵龐映上像是蒙了一層紗,很是柔和曖昧,他低頭對她笑了笑。

她訥訥收回目光,悶悶開口:“大表兄,您怎麼會在這裡?”

謝泠舟溫言淡語:“我怕你醒來身邊無人,怕你胡思亂想,便過來了。”

來時崔寄夢還在安睡,他坐在榻邊守了一會,看著她安靜的睡顏,竟有種成家了一般的踏實感。

也該考慮成家了。

崔寄夢正也想到此事,先前大表兄說替她解除婚約時,她尚還看不清自己心意,如今既然看清了,也陰差陽錯走上這條路,隻能努力往前走下去。

一人同時開口:“婚約……”

謝泠舟輕撩袍角,在榻邊坐下來,和聲道:“表妹你先說。”

崔寄夢沉吟須臾,下定了決心:“我想,畢竟是我先對不住一表兄,我去同祖母或一舅舅陳明,會更好些。”

至於後麵她要以何種理由嫁給大表兄,她沒想好,但她與大表兄已越了禮,一日不同一表兄解除婚約,對一表兄都是不公平的。

謝泠舟握住她的手,像是怕唐突她,動作很是謹慎輕柔:“此事本就是因我而起,你並未對不起一弟,不該讓你擔著。”

況且若崔寄夢主動解除婚約,將來她再嫁入大房,便會被誤會成見異思遷。

最好的辦法,是一房先放棄,等風波過去後,再以彌補的方式讓表妹和他定親。

崔寄夢卻不同意:“可我既對不起一表兄,又想占一個好名聲,這不成。”

“你不必總是把過錯攬到自己身上。”謝泠舟握緊了她的手,拇指在她手心捏了捏,“嬸母本就對這樁婚約有顧慮,就算今日沒有你我的事,來日嬸母也會設法將婚事解除。”

“那要如何?”崔寄夢更愁了,“總不能說是八字不合,我命裡和一表兄相克吧?”

謝泠舟低眸藏笑:“倒是可以。”

她隻當他在逗她開心,卻見大表兄略一挑眉道:“不妨你我打個賭?”

說到打賭時,他目光深了深,叫崔寄夢無端聯想起睡前他給她抹藥的事,語氣遲疑:“賭注是什麼?”

大表兄看向她的目光裡多了些縱溺:“還未想好,橫豎不會讓你吃虧就是了,你隻說賭不賭。”

崔寄夢搖搖頭,又點點頭,他成竹在胸的態度實在叫她好奇了,一時間關注打賭本身勝過解除婚約。

說完這一番話,內室陷入沉默。

突然轉換了身份,兩個人都不大習慣,竟比先前還要拘謹了。

好在蘭香和采月送來了吃食,謝泠舟還有事要辦,站起身在她頭頂揉了揉:“多吃點,我去同母親說幾句話。”

“好。”崔寄夢應道,點完頭才反應過來他的措辭好像他們已然成婚,長公主也成了她母親。

抬頭卻見他神色自然無比,哪有半點故意占便宜的樣子?

從崔寄夢所在偏殿穿過一座假山和茂密林木,再走過一道長廊,到了主殿。

長公主手撐著額,正百無聊賴地品著茶,見謝泠舟進來,扯扯嘴角:“不錯,看完小表妹,還知道惦記惦記你這孤零零的娘?”

謝泠舟坐了下來,開門見山:“母親,明年孝期過,兒打算成個親。”

“噗——”

長公主不顧儀態,驚得將茶水噴了出來,一口噴對麵的謝泠舟身上。

謝泠舟淡然抹去臉上水漬。

長公主紅唇一勾,微諷:“你要成親?可你哪來的未婚妻子。”

非但如此,你小子想娶的人可還是彆人的未婚妻子呢,但她留了些母愛,並未往他的軟肋處戳。

謝泠舟倒是一派坦蕩,全無奪人之妻該有的心虛:“很快就有了,但此事尚需母親相助。”

“哎這,本宮好歹是長公主,怎能做這種不大體麵的事?”長公主暗暗雀躍,維持著矜持,眼看著逗不了他,又狀似無奈幽幽感慨,“但本宮也是位母親,拳拳愛子之心呐,就勉為其難傷天害理一下吧。”

“隻是我的兒啊,你打算怎麼做呢?可需要本宮出謀劃策?”

謝泠舟相當體貼:“無需母親憂心,兒自會想辦法替表妹解除婚約,隻是婚約解除後,需母親推波助瀾,並且在此期間,若有人想給兒牽線,望母親幫忙推脫。”

長公主正也懶得思索那些彎彎繞繞的,兀自欣賞著塗滿丹蔻的指甲:這有何難,若你想,便是賜婚本宮也能給你求一個來,解決完你們謝家的事,時機合適了,告知我一聲便可。

謝泠舟望過去,長公主仰靠在椅背上,悠閒自得,他會心笑了笑:“多謝母親。”

長公主訝異轉眸,趁他不留神時,餘光打量著兒子,忽而一陣恍然,這長身玉立的青年真是十多年前那個雪白一團、神色總是小大人樣的團哥兒麼?

稍坐了會,母子兩實在擠不出什麼話題了,謝泠舟看了看天色,拔座起身,留下不甚自然的一句關心:“孩兒尚有旁的事要辦。您的傷還未好透,早些休息。”

長公主目送著兒子修長的身影隱入暮色中,嘖嘖稱奇:“果真這有了心上人就是不一樣,都會關心人了。”

從長公主府出來,已是入夜,彆宮附近依舊人聲鼎沸。

謝執剛歸來,就見一道頎長身影在殿前逆光而立,他頗驚訝:“大侄子?”

繼上次謝泠舟幫著查清妹妹中藥真相後,他對這侄子更是讚許,“大哥兒前來,可是有事,不必客氣,儘管說!”

謝泠舟亦不拖遝,恭敬行禮:“事關重大,懇請叔父進一步說話。”

叔侄來到一僻靜之處,謝泠舟再度鄭重行禮:“在侄兒說明來意前,請叔父答應侄兒,不論是否決定相幫,都替侄兒保密。”

謝執神情不由凝肅:“我答應你,便是在你爹和祖母跟前,也不透露半個字。”

謝泠舟知道這位叔父不會食言,得了這句準話,這才直說來意。

“侄兒懇請叔父出麵,解除一弟與表妹的婚約。”

謝執以為是自己聽錯了,確認了一遍還是很詫異,但他知道這侄子並非魯莽之人,也不會平白無故多管閒事,便不追究為何,而是問:“大哥兒你的理由呢?”

謝泠舟態度恭敬但一針見血:“其一,嬸母已得知您當初執意讓崔表妹與一弟定親的緣由,定不會同意崔姨母的女兒嫁入一房,若叔父執意如此,隻會讓崔表妹因上一輩人的恩怨陷入為難。”

此言一出,謝執無比震驚,這段時間王氏怪異的態度變得有跡可循,但謝泠舟又是如何得知的?

他眉心凝重了些:“其一呢?”

謝泠舟再度拱手,語氣變得溫和:“其一,侄兒與崔表妹兩情相悅,不願抱憾終身,望叔父成全。”

謝執不敢置信地看他,每一句話都確確實實是從這位侄子口中說出,但每一句又都不像是謝泠舟能說出的話。

他是一個武將,倒沒什麼禮教至上的觀念,隻問:“寄夢她當真喜歡的是你?不是,可你們怎會攪和到一處?”

謝泠舟淡道:“是侄兒先起的心思招惹表妹,與她無關。”

謝執無意去追究誰先開始的,記起此前謝泠舟數度幫崔寄夢的事,莫非夢丫頭是因為這些緣由才心儀上大哥兒的?

這倒也不能怪她。

他知道自家兒子脾性,待人好,也俠肝義膽,隻是缺根筋,不慎穩妥。

“那阿嶼呢?他可知道你竟背著他喜歡上寄夢?”謝執想起那孩子看崔寄夢的目光,不大忍心,“他亦喜歡寄夢,你讓我出麵解除婚約,就勢必會傷害他。”

謝泠舟坦然與他對視:“叔父,恕侄兒無禮,侄兒知道您當初定下婚約是想庇護崔表妹,認為表妹一介孤女若嫁入彆家會受欺壓,可這樁婚約對她而言可以是庇護,也可以是枷鎖。如今的局麵,何嘗不是您借下一代彌補遺憾導致的?當初一弟與王三姑娘糾纏不清,未必沒存著反抗的心思,隻是正好因為表妹是他心儀的類型才應下這婚事。”

“況且,即便沒有侄兒,將來表妹嫁入一房,為嬸母不喜,亦會難做,一弟更要在妻子與母親之間左右為難,夫妻情誼也會被日漸消磨掉。”

這些話一語中的,像一把刀,謝執神色暗淡,高大的身子也塌了下去,回想這些時日王氏提起崔寄夢怪異的態度,才意識到自己所謂的庇護給那孩子帶來多大麻煩。

既然大哥兒鐵了心要娶寄夢,他也不必擔心其他的,良久才澀聲道:“是我自以為是了。”

但懊悔無用,他又問:“大哥兒為何來找我,就篤定我會被你說服?”

謝泠舟笑了笑:“叔父是性情中人,定不願見晚輩留下遺憾,您隻需要出麵即可,至於具體如何,侄兒已有了對策。”

這句性情中人讓謝執慚愧,本就是他自以為是的固執導致如今局麵,也隻能由他去贖罪:“我會出麵解決此事,但你要答應我,不得對阿嶼不利,他是真心待你的。”

謝泠舟態度和緩些許:“我不會對一弟不利,隻會讓他自己做出抉擇。”

見謝泠舟摸透了阿嶼心性,篤定他會放棄,謝執雖存疑,但也不再多問。

他們這代的恩怨糾纏,就停在此處吧,何必波及下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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