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中起了風,有小雨落下,風和雨帶著林間葉子簌簌作響,蕭墨迎著楚驚瀾冰冷的眼神,心頭不由鈍痛。
不是為自己,而是為楚驚瀾。
他輕聲道:“你經常看見幻覺嗎?”
楚驚瀾聲音比雨點更冷:“是我在問你。”
蕭墨從方才起就在想自己身份要怎麼說,此刻有了個答案:“我其實也不太清楚,隻知道自己是個無處可去的奇怪靈體,偶然路過楚家,一時好奇進去看看,所有人都看不見我,就你可以,所以自然想跟在你身邊,找你說話。”
靈體……蕭墨曾經的心魔靈體也非常特殊。
楚驚瀾耳邊劃過這兩個字,他想到了什麼,隻有他清楚,聽完蕭墨的解釋,他一言不發,劍依然穩穩對著蕭墨,也沒收回。
忽的,他的手動了。
但卻不是收回劍,而是倏地一劍驟然朝蕭墨刺出,帶著凜冽徹骨的寒意。
蕭墨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既不反抗,也不躲閃。
那劍看似來勢洶洶,似乎要將他斃命,但最終卻擦過他的脖頸邊,並沒有刺穿他的要害。
這一世以心魔身份首次現身時,楚驚瀾也是一劍朝他襲來,隻不過那時蕭墨是因為對殺器的害怕和破罐子破摔,硬著頭皮沒動彈,這次卻不是。
他對楚驚瀾太了解了,看似凶猛卻沒有殺意的劍根本唬不住他。
楚驚瀾見蕭墨至始至終沒有動,橫過劍身,朝蕭墨肩膀往下壓了壓,不出意料,劍身如同碰到空氣一般穿過了蕭墨的肩膀。
一個靈體,能用法術,但自己傷不了他。
楚驚瀾收回劍,轉身繼續除草:“彆跟著我。”
蕭墨沒走,繼續摘另外半邊的草,楚驚瀾拿他當空氣,也沒回答蕭墨先前的問題。
這隻是識海裡,時間流速與外界不同,就像做夢能夢見長長的一生,醒來卻隻過了一瞬,蕭墨有的是時間和耐心去打撈楚驚瀾這縷神識。
蕭墨能用法術,但發現自己沒法跟心魔靈體時那樣,用靈力包裹自身,從而去觸碰彆的東西,隻好繼續用靈力一點點除草——不是不能一次性去掉一大片,但楚驚瀾都親手拔草了,蕭墨手碰不到草,就隻好用其他方式表達掃墓的誠意。
雜草除完,楚驚瀾給宛玉墓前擺上了貢品,還上了香,蕭墨也拜過宛玉的墓碑。
方才還隻是一兩點雨滴,此刻慢慢細密起來,不過在山林裡,樹木夠茂密,雨點首先被葉片盛住,暫時隻有一小部分落了下來,連沾濕泥土都不夠。
楚驚瀾仍然放著滿身的血腥不管,就這麼靜靜站在墓碑前,蕭墨也不說話,聽著雨打樹葉的聲響。
在葉片兜不住過量的雨水,雨也越來越大的時候,蕭墨捏了個清潔術,隨便朝人施法怕引起楚驚瀾的敵意,於是他將清潔術法捏成了小球,試探性朝楚驚瀾送去。
楚驚瀾看到那個清潔術小球,又是一怔。
常人用清潔
術,都愛隨手一揮,但他以前修複丹田隨時都會吐血浸汗的時候,蕭墨就愛用這種小球,持續性幫忙清理。
他一時間沒有動作,竟任由小球靠了過來,把他身上的血汙都去了個乾淨。
楚驚瀾不帶任何情緒看了他一眼。
蕭墨對他笑了笑:“我很好奇,在你眼裡,我是什麼模樣?”
什麼模樣?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是個正常人,也是一張沒有任何記憶點的臉,仿佛隻要轉過頭,就會忘記他的模樣。
楚驚瀾難得開了金口,竟回答了他的話:“普通模樣。⑷_[]⑷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而後他轉身往外走,走出山林,走近了一場雨裡。
蕭墨踏著步子追出去,山林外雨水已經積起了坑窪,楚驚瀾踩過地麵,濺起水花,茫茫天地間,斜風驟雨,他卻形單影隻,獨寒無依。
他報了仇,但身邊人誰也沒留住,如果可以,楚驚瀾寧願換他們回來,可惜的是,從來沒有如果。
雨朦朧了視線,蕭墨一時竟要看不清他的身影了,連忙出聲:“楚驚瀾!”
楚驚瀾沒有回頭。
蕭墨朝他伸手,在要碰到他肩膀前,重重的水聲濺起,下一刻,眼前景象再度變化。
蕭墨的手落了空,楚驚瀾出現在他五步遠處,垂著頭,麵前站著唉聲歎氣的映月宗宗主。
他們從下界複仇的光景,一下變成了回到上界映月宗後,這裡是映月宗的大殿。
宗主歎氣:“事情我已知曉,你既是為母複仇,應當應分,外麵的閒言碎語不用管,我自有安排,這段時間你就留在宗門內好好修煉吧。”
宗主語重心長:“魔族近來動作不少,人與魔之間恐怕沒多少太平日子了,年輕一輩的弟子,也要早做準備。”
楚驚瀾垂著頭行了禮:“是。”
他出了大殿,朝自己住所走去,一路上碰到其他映月宗的弟子,不少人約莫也聽了傳言,看他的視線有畏懼,也有些人不知真相,以為他會受處置,對他滅門之事感到不恥,覺得這人心狠手辣,因此也夾雜了對殺胚的怒意。
楚驚瀾一概不管,哪怕有些人的竊竊私語傳到他耳朵裡,他隻管繼續走。
倒是蕭墨忍了半晌,終於聽不下去,扭頭就衝著身後一群背後語人壞話地道:“你們知道他什麼就胡說八道!”
楚驚瀾抬了抬眼。
不過他沒回頭,蕭墨自然也沒發現。
直到蕭墨一路跟到他住處,楚驚瀾才終於停下腳步。
“你怎麼又來了?”
蕭墨猜測此時離下界複仇應該過去沒多久,他道:“我無處可去,走了許久沒人能說話,就還是來找你了。”
楚驚瀾還是那句話:“離我遠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