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凜急匆匆推門進來,“檸檸,可有被嚇到?”
他又被苗檸蒼白的臉色嚇了一跳,“檸檸。”
“我……”
苗檸一開口,止不住地咳嗽聲響起,他咳到眼淚都出來了,嚇得宗凜連忙給他撫背,“檸檸彆急,彆急。”
苗檸好半晌才緩過來,他就著宗凜的手喝了口水才說,“沒、沒事,剛剛那個賊人的確進我的屋子了,但是你一回來他就跑了。”
宗凜眼睛都紅了,他這幾天把苗檸照顧得好好的,哪裡這麼咳過,聽得他心疼死了。
“沒事。”苗檸又重複了一句,“宗凜,你彆一副要哭的模樣。”
流血眉頭都不眨一下的男人,此刻看起來眼睛紅透了,好像苗檸再咳幾下他就會哭出來。
苗檸把喉間的腥甜強行咽回去,聲音沙啞,“好了好了,我就是被嚇到了。”
“我會早些把事情處理好,然後我們離開京城。”宗凜又說。
苗檸點了點頭,“好。”
……
聽聞榮王府出了賊人,帝王這次親自來到了榮王府。
宗凜在喂苗檸喝粥,喂一口吹一下,跟哄小孩似的,“等好起來我們就不喝這些東西了,吃有味道的。”
苗檸懶洋洋地應了一聲。
宗凜把水杯遞給苗檸,“喝點水。”
自從賊人事件後,苗檸本來好些的身體又恢複了前幾天的狀況,大夫說是受了驚嚇所致。
苗檸倒沒多覺得被嚇倒。
他喝完水撩起眼皮就看見了窗外走進來的帝王,當即手一抖,把杯子給抖到了地上,碎了一地。
宗凜把苗檸抱起來,“沒事,等會讓人收拾了。”
苗檸咳了好幾聲才說,“皇上來了。”
宗凜一頓,抱著苗檸轉過身去。
帝王果然從門外進來。
宗凜似笑非笑道,“陛下來了怎麼也不通報一聲?”
“今日我並非以皇帝的身份來的,我是以弟弟的身份來看兄長的。”宗勉克製自己的眼睛不要去看苗檸,“聽聞榮王府遭了賊人,我便想來看看。”
宗凜道,“既然如此,我便不行禮了。”
“嗯。”宗勉這才把視線落到苗檸身上,“探花郎如何了?”
苗檸掙紮了一下從宗凜懷裡下來,他聲音很啞,“多謝陛下關心,臣好多了。”
“聽著聲音倒不像是好多了的樣子。”宗勉道,“朕帶了太醫在外麵候命。”
苗檸唇色蒼白,他道,“不必麻煩太醫了,臣就是一些老毛病,年幼時落下的頑疾又複發了。”
宗勉頷首,他看向宗凜,“兄長,昨日那賊人可抓到了?”
宗凜暗暗觀察著宗勉的表情,他暫時並沒有發現宗勉在麵對苗檸時有什麼異樣,或許是他想多了。
“不曾,那賊人身手極好,我回來後他已經跑了。”宗凜說著扶著苗檸上床,
“檸檸身體不舒服,便躺著,陛下應當不會介意。”
“自然。”宗勉淡笑道,“探花郎可是國之棟梁,彆說躺著,就是現下睡著了,也該我們避開他談話,這樣才不至於吵到他。”
苗檸聽著這話不知道為何竟聽出來幾分陰陽怪氣之意,畢竟他已和宗勉說過自己想離京,現在還說什麼國之棟梁……
他暗暗想,自己可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皇帝本來就是位賢明的君主。
嗯……所以皇帝為什麼不讓他外放呢?想不明白皇帝要把自己留在京城的意義是什麼。
宗凜溫柔地和苗檸耳語了幾句後看著宗勉,“我與你,我們出去談,如何?”
宗勉很想再多看看苗檸,他並不能表現出來。
他嗯了聲,看了一眼苗檸道,“探花郎好生休養,早日回朝領差事。”
苗檸:“……”
不是人,他都病這樣了,還想著讓他領差事乾活。
苗檸剛閉上眼,房間裡便響起腳步聲來。
苗檸喃喃道,“宗凜。”
宗凜剛出去沒多久,怎麼會是宗凜?
苗檸睜開眼,男人穿著王府的護衛服,歎道,“真不禁嚇,竟病了這麼些天。”
是昨晚那個漠北王子!
苗檸下意識拉了拉被子,看了一眼門口,“你怎麼會在這裡?”
“看你那兩個侍衛嗎?都被支走了,我是代替他們來看你的。”男人微笑起來。
他又換了一張臉,看起來十分清俊,甚至連瞳孔的顏色都看不出什麼綠來。
苗檸有些怵他,把被子攥得更緊。
“剛才出去那個是皇帝吧?”赫連夙在苗檸床邊站定,他瞧著苗檸的動作樂了,“如果我真的想對你怎麼樣,這薄薄的被子能擋住我嗎?”
苗檸抿直唇,“我昨夜並未將你供出去,你還來做什麼?”
“自然是找你。”赫連夙說,“這偌大的王府,隻有你才能讓我覺得有些興趣。”
苗檸腦門嗡嗡作響,他又開始頭疼了,以至於他聽不清赫連夙說了些什麼話。
“之前我是不是在街上見過你?你坐在馬車上見到我的時候放下了窗,那個時候你是不是就認出我的身份了……你怎麼了?”
赫連夙的話停下,他靠近苗檸見苗檸按著腦袋的模樣問,“你頭疼?”
苗檸恍惚的隻聽見了頭疼二字。
他抓緊了男人的手,聲音又輕又軟,“宗凜,頭疼,揉揉。”
“……”
抓著自己的手柔軟又漂亮,觸感極好,赫連夙一時竟沒能把手抽出來。
他下意識地按上少年的腦袋,“你這也太弱不禁風了些,我們漠北從沒有你這樣的男子。”
“力道重了。”苗檸不高興地嘟囔著,“輕一點。”
赫連夙:“……”
他本想甩手不乾了,但是看著苗檸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他力道又輕了些。
“……太輕了你沒吃飯嗎?”
赫連夙氣笑了,“你讓本王子給你當按摩的,還指責我?你以為你是誰?真難伺候,宗凜怎麼能忍受你的?”
苗檸抬起眼,他腦袋疼得緊,這會兒還被人凶,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你凶我?”
“我、”赫連夙哪裡見過這種陣仗,一個男人說哭就哭,他頓時有些慌神,“哭什麼?我這也叫凶你?你從來沒被人凶過吧?”
他的話對苗檸來說毫無安慰的意義,苗檸淚眼蒙矓,“你凶我,你竟然敢凶我,從來沒有人凶過我。”
“……”果然。
赫連夙連忙安慰,“你彆哭,是我混蛋我不該凶你,我沒伺候過人……小祖宗,你彆哭了。”
“你不難伺候,是我不懂伺候人,跟你沒關係,我的錯。”
赫連夙從來沒有這麼狼狽過,他竟然在榮王府因為一個少年手足無措,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人。
屋外傳來腳步聲,是宗凜和宗勉回來了。
還沒進屋宗凜就發現了不對勁,他快速進去,見護衛對著掉眼淚的苗檸無措。
“檸檸。”
“檸……”宗勉的檸檸兩個字硬生生被咽了回去,他跟著宗凜進屋問,“怎麼回事?”
赫連夙回答,“公子說他頭疼。”
他有些後悔對苗檸說了兩句重話,這人也太嬌貴了些,稍微重一點的話也說不得。
宗凜趕緊將少年抱在懷裡,“怎麼了?哪裡不舒服?是不是頭疼?”
“疼。”苗檸眼淚掉得更厲害了,“你去哪裡了?”
“是我的錯,我不該離開檸檸。”宗凜溫柔地替苗檸按著腦袋,“現在怎麼樣?好些了嗎?”
赫連夙有些震驚,他開始還以為宗凜對府上的少年寵到沒邊是傳言,現在他才發現竟然是真的,這模樣,果然是把少年當做稀世珍寶來對待。這人在戰場上可是殺伐果斷、令敵人聞風喪膽的大將軍,竟然還有這樣一麵,這個少年究竟……
宗勉的手在袖子裡攥緊,這種時候……他就是個局外人,甚至、甚至在苗檸眼裡,宗勉就是個見過幾次的皇帝。
當宗凜太久了他甚至以為他和苗檸兩情相悅,事實上從來都是他一廂情願,如今真正的宗凜就在麵前,和苗檸如此親密,就像他是宗凜時……
太可笑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不滿和嫉妒什麼,他……根本沒有任何資格和立場,苗檸未來會和宗凜成婚,徹底成為他兄長的人。
他真的能眼睜睜地看著苗檸和宗凜成婚嗎?
“檸檸,怎麼樣了?”宗凜輕聲問。
苗檸緩過來一些,他恍惚的看見了宗勉和赫連夙,又閉了閉眼才睜開,然後他發現不是錯覺,是真的見到這兩個人站在屋內。
他抓著宗凜的袖子,“我好累。”
宗凜道,“我抱著你睡。”
說罷他看向赫連夙皺眉,“你是新來的?”
“是,屬下
叫蘇煉。”赫連夙神色不變,低下頭來,“主管說住院人不多,便讓我來。”
宗凜道,“出去吧。”
赫連夙餘光掃了苗檸一眼,他心底還有兩份愧疚,這會兒乖乖的退了出去。
宗勉聲音有些低啞,“朕、我也先走了,探花郎好好養身體。”
他沒讓宗凜送他,腦子有些渾渾噩噩的,轉身離開了榮王府。
宗凜看著宗勉的背影,神色淡淡。
剛才哭得太厲害了,懷裡的少年輕輕地抽泣了一下,宗凜低下頭來問,“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苗檸搖了搖頭,他喉嚨沙啞著,“宗凜,你怎麼出去了那麼久?”
“日後不會了。”宗凜道,“我去哪裡做什麼都會告訴你,好嗎?”
苗檸輕輕地嗯了聲,伏在宗凜的膝蓋上,緩緩地閉上眼,他說,“好累。”
“睡吧,我陪著你。”
赫連夙能透過窗看見少年微微顫抖的睫毛,如同欲飛的蝶。
他奇怪地想,為什麼自己要關注苗檸這樣的人。
苗檸這樣弱不禁風的男子是他從前最不喜歡的人。
……
苗檸捧著話本坐在窗邊往外看,他發現赫連夙站在那裡和清風說話,似乎格外自在。
苗檸眉一擰,叫道,“清風。”
“公子。”清風連忙過來,“怎麼了?”
“新來的那個護院,把他給我叫過來。”苗檸說。
清風轉身去叫赫連夙。
赫連夙站在苗檸麵前,他低著頭,那身氣勢卻不像低頭的模樣。
苗檸掩著唇咳嗽了一陣道,“蘇煉?”
赫連夙不明白苗檸想搞什麼鬼,他說,“是。”
“給我倒杯水,不要太燙也不要冷了。”苗檸把話本放到腿上,抬眸看著赫連夙,“能做嗎?”
“倒杯水而已。”赫連夙冷笑,“有何不會?”
清風皺眉,“誰讓你這樣和公子說話的?”
赫連夙:“……”
他磨了磨牙,想起是因為自己苗檸的病一直沒好,忍下心頭的怒意,把水倒了然後塞到苗檸手中。
苗檸又咳嗽起來,他雙頰泛著紅,眼底含著因咳嗽而泛起的淚花瞪著赫連夙,“如此粗魯,連杯水都倒不好,怎麼能在內院幫忙?”
赫連夙幾時被人如此諷刺過,偏偏他還不能發火,在看見少年那我見猶憐的模樣後又倏地低下頭。
可惡,這副模樣是在博取他的同情和可憐嗎?
“再給你一次機會。”苗檸嗓子疼得厲害,“去給我把藥端來。”
赫連夙轉身去斷藥。
清風眉頭皺得更深了,“公子,這人看起來桀驁不馴,不適合待在主院。”
但是這人更不適合去其他院子,苗檸還是覺得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更安全一些。
他捧著手中的杯子說,“桀驁不馴就調教好,有利爪就把爪子磨平,
既然他要來,怎麼做就是我的事了。”
清風一頓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