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你。”
苗檸從噩夢中驚醒,看著黑漆漆的屋子腦子遲鈍了好久才坐起來。
他慢慢地下了床。
“阿檸。”阿媽的聲音響起,“起來了嗎?”
阿媽提著燈來到房間門口,她被苗檸蒼白的臉嚇了一跳,“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
苗檸動了動唇,“大祭司……在哪裡?”
阿媽臉色又沉了下來,“死了。”
“大祭司,在哪裡?”苗檸又重複了一遍問。
大祭司在哪裡呢?
他還一直不知道大祭司的名字。
這種感覺……
苗檸輕輕捂了捂心臟的位置,這種感覺就好像……快死了一樣。
“在河裡。”阿媽大概是想讓苗檸死心,“河裡,還有山上。”
大祭司。
“阿檸,你去哪裡?外麵冷,穿鞋!阿檸!”
阿媽好像在叫他。
他沒有辦法去憎恨自己的阿媽,是他害死了大祭司。
他為什麼會突然覺得這個村子充滿了腐朽的味道。
急湍的河流裡黑漆漆的什麼都沒有,苗檸還沒有反應過來為什麼要說在河裡和在山上,這會兒他忽然反應過來了。
他踩進河裡,茫然地張望著。
明明他很喜歡在河裡抓魚,可是以後他再也不想在河裡抓魚了。
他在河裡,找不到大祭司。
夜間風大,山風吹得苗檸渾身冰涼,被打濕的衣服貼在他的身上,看起來可憐透了。
他跌跌撞撞地,漫山遍野地尋找著,叫著大祭司。
他想,不是說在山上嗎?為什麼找不到大祭司呢?
大祭司……肯定是離開了這個村子,肯定逃出去了。
他這樣想著,笑了起來。
草坪上有一隻海螺孤零零的放在那裡。
苗檸牙齒打著戰,拉了拉單薄的衣襟,他赤著腳慢慢地來到海螺前麵。
這隻海螺,好像是大祭司喝酒的那一隻。
他抱著海螺躺在草坪上,看著漆黑的夜空。
他膽子多小啊,晚上一個人上山都不敢,隻能拉著大祭司一起上山。
可是他現在就躺在這裡,竟然也不覺得害怕。
害怕什麼?害怕有鬼嗎?
村子裡的人大概比鬼更可怕吧。
他緩緩地閉上眼。
河流越流越急,黑暗中,像是有什麼東西要鑽出來一樣。
山間的蟲鳴鳥叫都停止了,靜得不可思議。
苗檸沒有睜大眼,卻好像被人撫摸著臉,他喃喃著,“大祭司。”
他倏地一下睜開眼喊著,“大祭司!”
山間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整個村子被籠罩在一片寂靜之中,沒有絲毫光亮,仿佛一座巨大的墳墓。
苗檸抱緊了膝蓋
,忍了許久的眼淚無聲無息地掉下來。
他還是不明白,為什麼就變成了這樣。
怎麼會變成這樣。
他的大祭司,怎麼可能就沒了。
肯定是逃走了吧。
他沒在河裡找到大祭司,也沒在山上找到大祭司,哪裡都沒有,肯定是離開了。
這樣想著,苗檸眼淚卻掉得更凶了。
他握著海螺,學著大祭司的聲音,低低地說,“我……我愛你。”
我愛你。
原來,他愛著大祭司,就像要和其他人結婚一樣。
河流發出低低地吼聲,山間的蟲鳴又重新響起來。
他恍惚間聽見大祭司說,“外麵冷,該回家了。”
家……
那還是家嗎?
他忽然開始害怕起來。
他更想逃離這個村子了。
他站起身來,喃喃,“我要離開這裡。”
他一定要離開這裡。
風停在他的耳畔。
驟然下起了大雨。
苗檸下山的時候天色已經將明,村子裡的人已經陸陸續續的起床去乾活了。
他們笑容滿麵,就好像中秋節發生的事情都是苗檸的幻覺一樣。
他們朝著苗檸笑道,“阿檸,怎麼這麼早就出門了?”
苗檸聽著他們的聲音,想到卻是他們說要大祭司死的話。
他的臉色看起來格外糟糕。
“找到了嗎?”阿媽冷冰冰地問,“死心了嗎?”
苗檸抬起頭看著阿媽,他沒說話。
“死心了就乖乖的準備結婚。”
苗檸睫毛顫抖了一下,他聲音很輕,“這個村子這樣做,早晚會有報應的。”
“你說什麼?”
“這個村子,早晚會有報應的。”他聲音大了一些,他後退一步,迎著阿媽燃著怒火的眼神大聲說,“這樣的村子,早晚會滅亡的!”
這樣的村子……
他被推進房間裡。
“看來你還不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阿媽鎖了門在外麵說,“好好反省一下吧。”
外麵孩童們的歡笑聲傳入苗檸的耳中,他從窗戶中看出去。
或許是錯覺,他又看見了大祭司,就站在外麵的樹下,穿著黑色的袍子,對著他溫柔地笑起來。
苗檸也彎了彎唇。
很快他意識到,這不過是幻覺。
……
“奇怪,最近河裡總是冒出來一些奇怪的東西。”村民們議論著,“看起來好像是水草。”
“不知道為什麼,最近山上都沒有可以打獵的地方了,雜草又高又密,還會有藤蔓攻擊人。”
“你們說會不會是……”
“閉嘴!”族長臉色一變,“不準胡說八道。”
聚在一起的族人們都嚇了一跳,閉上嘴。
族長看向阿媽,“阿
檸這兩天怎麼樣?”
“他在家反省呢。”阿媽說。
族長點了點頭,“村裡的確得辦點喜事來衝一下最近的晦氣,阿檸準備什麼時候結婚?”
“過幾天生日,那就生日的時候訂婚吧。”
“人選選好了嗎?”
血紅的眼睛凝視著這邊,又緩緩地褪去。
……
苗檸蜷縮在床角,一動不動地看著房門口,他看見了有水從門縫裡蔓延進來。
苗檸歪了歪腦袋想,下大雨了,屋裡進水了。
水緩緩地流到了床腳,苗檸聞到了一股味道,一股熟悉的味道,他成天在河裡抓魚,很清楚這是河水的腥味。
河水……
苗檸動了動身子,他趴在床邊,伸出手指輕輕碰了碰水,然後笑起來。
流動的河水一下子停了下來。
苗檸喃喃著,“我真是傻了。”
河水怎麼可能來到這裡呢?
悄悄纏上窗戶的藤蔓又慢慢地縮了回去。
明明還不到下雪的季節,一早醒來山上都覆蓋著白雪。
苗檸趴在窗口看了許久,他看著遠處的山想,這個世界果然不正常。
聽說村子裡又選出了新的祭司。
隨便吧,苗檸想,反正跟他也沒什麼關係了。
“阿檸,想要離開這裡嗎?”大祭司帶著黑色的袍子,露出來的手慘白冰冷,看起來並不健康,“永遠離開這裡。”
苗檸眨了眨眼,嗅著大祭司身上的血腥味,手指抓緊了大祭司濕漉漉滴著水的衣服,“想。”
“我帶你離開好嗎?”
當然是好的!
“可是我現在……”大祭司好像有些為難,“你再稍微等等我,到時候你可不要怕我。”
他怎麼可能害怕大祭司呢?
這是對他最溫柔的大祭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