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長寧眼神坦蕩,平靜。
姬危年沉默依舊。
“快點,彆耽誤時間,我可是如約把‘鑰匙’給你們了。”對麵,杭天烈催促道。
焉奇那配合唱白臉,“要不是看在合作愉快的份上,我們就自己拿走用了。”
“你們倒是想用,用得了嗎?”杭天烈正想開口,傅長寧堵住了他的話。
“彆跟我說你們路上沒試過,我不信。”
“你都不信,那我還能說什麼?”杭天烈聳肩。
果然,正確的東西就該留給正確的人才能發揮作用,東西到了姬危年手裡,和之前在紮魔耶手裡截然不同,那滴血液仿佛真的要燃燒開了般,數瓣蓮瓣隨著姬危年手上手訣,一點點綻開。
直到徹底綻放成一朵蓮花的形狀,向著深處飛去。
一行人立刻追上去。
蓮花的速度極快,在場中速度最快的其實是青琅,但他需要帶著三個練氣,速度反而落在了杭天烈二人之後。
這也是杭天烈二人最放心的一點。
一路追逐,之前被血液強烈吸引的詛咒之種,這回似乎反而有了躲避的意味,足足跑出去數十裡,方才將詛咒之種堵在了一處三麵環石壁的地方。
到這裡,詛咒之種已經躲無可躲,避無可避。
它表麵的靈光逐漸消失,露出真麵目,宛若一個漂亮的血色菱形水晶,中間是一顆黑色的不斷扭動的黑點。
直麵那顆黑點,所有人心中都有種奇怪的感覺,仿佛它在注視他們。
除鳳銜不知何時拽住了傅長寧的手,力道很大。
隔著衣袖,傅長寧將他的手鬆開,不動聲色搖頭。
她也發現了,這就是除鳳銜之前給她畫的那個圖案。
“它就是詛咒之種嗎?”
除鳳銜低聲問,問題看起來有點傻,但隻有傅長寧知道他的意思,她輕聲答:“應該……是。”
除鳳銜之前告訴她,他之所以記得這個圖案,是因為之前天空的異象,他也留意到了,但和其他人不同,他注意到的不是天空中那些血色雲霞指引的方向,而是它們隱隱約約繪成的圖案。
雲霞界限本就是模糊的,一定要說,好幾種圖案都可以說像,大部分人根本不會留意,但在看到它的那一瞬間,除鳳銜就想到了眼睛。
血紅色的眼睛。
鳳凰的眼睛也是紅色的,他們家供奉過鳳凰圖騰,他曾在族地中親眼看過鳳凰虛影的眼睛,同樣是紅色,但那是一雙聖潔祥瑞的眼睛。
而天空的血紅,充斥著不詳。
是因為是詛咒之種嗎,承受詛咒與惡意長大,所以是這個樣子?
和除鳳銜不同,除鳳銜沒見過冥眼,所以根本不會聯想到其他地方去,但傅長寧,她親眼見過。
眼前這個東西,與其說是菱形水晶,不如說是眼睛,裡邊那個不停扭動的黑點就是眼珠子。它和傅長寧見過的那隻冥眼,除了顏色不同,形狀一模一樣。
這東西會是詛咒之種?
傅長寧隻覺得心中充滿了荒謬之感。
一旁,杭天烈和焉奇那哈哈大笑,向前飛去,“這東西,終於還是到了我們手裡!”
就在這時,焉奇那的袍尾,一抹黑色忽而飛起,旋轉成形,化為一個人影,正是紮魔耶。
“還要多虧了你們!”
幫他解決了那群跟屁蟲,還帶他來了這。
杭天烈二人猝不及防之下,被他一拳轟出,紮魔耶搶占先機,第一個伸手去抓詛咒之種,卻被一道銀色閃電在手上劃出一道血痕。
青琅身形出現,攔在他麵前,轉頭喝道:“躲遠!”
築基後期和圓滿的戰場,接近金丹,根本不是練氣期能參與的。
這時,伴隨桀桀幾聲怪笑,又有兩個魔族分彆從焉奇那的鞋底和身後飛出,場麵一時陷入大亂鬥。
杭天烈連氣都來不及氣,焉奇那本人更是呆滯,怎麼會有這麼多人藏在他身上?
這不是關鍵,關鍵是,怎麼就他有,焉鳩涯怎麼沒有?!
焉鳩涯身上確實沒有,他已經被焉奇那這個蠢貨氣死了,走之前,他就不知道留心檢查一下嗎?!
廢物!
六個修為接近金丹的魔族,造成的動靜在這小小的地下世界,是毀天滅地的。
不同於之前都想著點到為止,保留實力,眼下見到了詛咒之種,一個個都把壓箱底的本事拿出來了。
衝擊的餘波不斷變大,傅長寧三人不得不越躲越遠。
除鳳銜第一次感受到了無力。
“修煉,還是得修煉!”
他們差得太多了。
一直以來,他放眼周圍,都自詡身邊人的領頭人。哪怕被傅長寧超過,曾經有過不甘心,但他的傲氣依舊存在。
直到這一次。
剛一碰麵,他就被假除鳳銜將碾壓得傲氣全無,雖然後來證明,冒牌貨修為遠超他,他無法反抗是正常的,但這件事依舊給除鳳銜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
這是第二次他感受到無力。
這根本不是他們能參與進去的鬥爭。
“在同齡人中取勝根本沒有用,為了那點成績就沾沾自喜,現在想來簡直可笑。不過是周圍人一直在有意識地創造環境,不讓我們麵對更強大的敵人而已。”
在家裡,有爹娘族人護著。
在宗門,有門規約束著。
哪怕是外出遊曆,大多數修為高的前輩,也不會對他們這些小輩下手。
他能見到的,永遠是年齡和修為差不多的人。
隻有真正脫離這個保護圈,見識到外邊的世界,才會意識到,練氣期的修為,根本不算什麼。
他們左右不了任何大事。
他的感受,亦是傅長寧的感受,且傅長寧體會得比他更深、更早。
在靈舟上遇到杭天烈他們,而無可奈何時。
在明知道對方有殺心,卻不得不一路虛以委蛇時。
她不想直接動手嗎?
她看不出杭天烈那個神神叨叨的看她的眼神嗎?
但她不能在意,至少表麵上不能在意。
隻能謀定而後動。
她最後看起來是搏贏了,那些魔族被她耍得團團轉,但沒有任何成就感,她沒有贏在實力和心智,隻贏在了這些人對她們的大意和輕視。
這些刺激性,都被她深深埋在了心裡。
隻是,她遠比除鳳銜更冷靜,情緒更內斂。
現在存在於她心中最大的問題是,這個疑似冥眼的東西,到底是不是詛咒之種?
這決定了她要不要讓妖蔓出手。
她心裡覺得不是,但血液指的確實就是這個方向,之後也一直在跟著這個東西跑。
除了它,還會是什麼?
這些魔族都快打出狗腦子了,總不可能全部認錯。
等等,有這個可能嗎?
傅長寧忽而轉頭,去看姬危年。
姬危年神色一如先前的沉默,其實兩人在靈舟上分彆前,聊得並不差,姬危年也算是溫文健談。
可重逢後,他就一直是這個樣子。
傅長寧不關心他為什麼會這樣。
她隻是想到了一個問題。
血液是姬危年給的血液。
鑰匙是姬危年說的鑰匙。
看似他是被動妥協交出,可實際上,這些東西是與不是,對與不對,都憑他一張嘴來說。
他才是擁有最終解釋權的那個。
如果存在一種可能性是,在性命受到威脅之下,他不得不如此而為之。
那會不會也存在一種可能,從一開始,就是他在順其勢而為之。
他也知道,這東西不是詛咒之種,在利用魔族打頭陣,或者說,故布迷魂,吸引人注意。
麵對她的目光,姬危年似乎是思考了很久,終於開口。
“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
“之前那麼多魘魔追我們,其實不是我們運氣不好,而是因為我身上帶了‘鑰匙’,天然就會吸引魘魔的注意,受傷也是因為這一點,我騙了你。”
那個時候,傅長寧曾以為是自己連累了他。
欺騙,確實是很嚴重的罪名。
但傅長寧並沒有什麼情緒波動。
一是她之前就猜到了一部分,二是,在意欺騙,大多是因為在意那個人。
因為是朋友,是親人,是愛人,所以會對對方的欺騙耿耿於懷。她和姬危年,關係雖然尚可,有一段戰友情,但其實還沒到那個地步,友情需要時間,親情愛情無從可談。
她也隱瞞了很多事,並不在意彆人瞞她。
她隻是在想。
這個人又在撒謊。道歉有什麼意義。
“沒關係。”
她最後說。
本就沒關係,何必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