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體藏身在傅長寧懷裡,黑色的眼珠子滴溜溜地望著這一幕。
“他的法寶雖然強,但也沒辦法撐太久哦。”
“其實還有個辦法,你要不要試一試?”
這道聲音,是直接出現在腦海裡的,清脆嬌嫩的小孩子的聲音,聽著天真無邪。
如果魘十一在,瞬間就能認出,這就是當初聯係他的那道聲音。
但此刻,在場沒有認識它的人,它也就肆無忌憚地和傅長寧對話。
聽見麵前人的心聲,問它是誰。
它回答:“我是種子呀。”
傅長寧在腦海裡說:你不是種子。
“可我和它結合了,我現在就是種子呀。”晶體並不讚同她的話。
“我知道你見過我,對我有不好的印象,但人家是依主人而定的,主人是邪修,我才是壞的,主人是好人,那我也可以是好人。你之前躲著我飛,我可傷心了。”
見傅長寧沒有接它的話,依舊專心致誌在躲避後邊的攻擊,晶體眼珠子又滴溜溜轉了下。
“就跟你這根藤蔓一樣。”
“難道你覺得,它是壞的嗎?”
這回傅長寧很快否定了:不是。
“那就對了,它看起來也很邪,但其實也不壞,不是嗎?我也是。”
它美滋滋給自己貼金。
“其實一開始你就搶我,就沒這麼多事了,我當時就看中了你,在場那麼多人,隻有你配做我的主人。”
“不過現在也可以。”
它的聲音,逐漸變得蠱惑。
“你願意成為我的主人嗎?”
“隻要你和我締結契約,那我和種子,都是你的。你會瞬間擁有強大的力量,反殺他們全部,而不是在這裡苦苦支撐。身後那個人族,也不必遇到危險。”
“不然你難道指望你真的成功把我帶出去嗎?不可能的,而且這裡和外邊有什麼不一樣,我和種子本就是一體,你出去後也是要吸收我們的,在這裡吸收,不好嗎?還能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長久的沉默。
沒有回應。
還有二分之一的距離。
而傅長寧已經是強弩之末,妖蔓也傷痕累累。
姬危年同樣不輕鬆,就在他恍神一瞬,差點被攻破防線時,一道青色的藤蔓猛地抽來,捆住他的腰身,將他帶到妖蔓之上。
姬危年站穩。
傅長寧將他放在了前邊,此刻,他相當於是麵對著她,他這才發現,傅長寧正麵並未比背麵好到哪去。
一道宛若被烈火灼燒過的痕跡,從她眼睛一直到下巴,那一塊都是血紅的癍痕,兩隻手上則早已能望見森森的白骨,隻剩一點血肉扒在上邊。身前的血與裙子纏在一塊,分不清哪裡是好的,哪裡又是壞的。
他手背到身後,無聲地攥緊。
直至此刻,他依舊不明白,也不讚同傅長寧的選擇。
可心中殺意已經凜然。
但傅長寧對他說,“坐好。”
接著,妖蔓再次加速。
如流星穿過長河,隻留下一道尾巴。
魘十一操控血色大花在最後跟著,就在方才,他已經命麾下魘魔連祭壇帶陣法全部摧毀,此刻看著這人族少女還在苦苦支撐,他心中隻有冷笑。
去吧,去吧,等真正奄奄一息到了那裡,你才會知道什麼是真正的絕望。
此刻他反倒希望這些魔族攔不下她了。
真攔下有什麼意思,一起見證絕望,豈不更妙?
界壁處的動靜還在轟隆隆響,此刻已經不止是一處兩處,而是整個魘魔界都在經曆世界末日,大地在崩塌,母地在斷源,天空從灰撲撲的色澤變成電閃雷鳴,他不知道這一切還能支撐多久,隻有種恨不得叫所有人都隨著他的大業一起陪葬的轟轟烈烈的痛快。
要死嗎?
去死啊!
魘九十此刻已經不再怕了。
他拍拍灰,站起來。
也許是他們一直被封印在界域深處的緣故,這裡既是對他們的限製,也是對他們的保護。外界的動靜聽著嚇人,卻始終傳不到這裡來,最嚇人的時候,也不過是大地裂了一條縫而已。
長老說,聖廷的大人們會跟著一起進來。
這讓他在惶恐之餘,有種奇異的安心感。
聖廷的大人再如何,也是不會讓人族大能衝進來對他們大開殺戒的。至於害死那些殿下的懲罰,那也是之後的事了,他隻盼著平平安安度過今日的劫難。
就在這時候,他看見長老的表情凝固了。
怎麼了嗎?
魘九十疑惑地看向水幕。
原本一路往前衝的黑紅色藤蔓,忽而一個轉向,徑直向上方衝去,在石壁上撞出一個巨大的洞。
那裡有什麼嗎?
一直到血水如天河倒灌,浩浩湯湯而下,淋得那些魔族痛叫出聲,魘九十才想起來,那裡是“血管”。
是在整個魘魔界四通八達,一直通到他們這裡的“血管”。
正是靠著這些供養,他和族人們才能沉睡萬年,不老不死,休養生息。
而現在,有人不怕裡邊腐蝕性極強的魘魔血,順著這個通道,衝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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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在傅長寧帶著妖蔓和姬危年一起衝進岩層血管中時,場麵一派兵荒馬亂。
不過很快一眾魔族就冷靜了下來。
魘魔族的魘魔血,確實嚇人,但他們誰沒有點壓箱底的寶貝,妄圖通過這樣就嚇退他們,不可能。
“追!”
“不拿回詛咒之種,誓死不休!”
“焉奇那,焉鳩涯,你們倆再搗亂,我會以聖廷名義,將你們當場格殺!”
這句話成功鎮住了兩人。
雖然杭天烈本來就沒打算繼續幫傅長寧了,但他還是表現出畏懼的模樣,退後了一步,任由他們追了上去。
焉奇那有些憂心:“她這是要去哪,東西不會真被她帶走吧?”
“不可能的。”杭天烈搖頭,“走,咱們也上去,你等下就明白了。”
他知道傅長寧想做什麼了。
老實說,經曆這麼多次差點被詛咒之種弄死,他也意識到了不對頭,隻是沒時間停下來細思幕後之人到底是誰。
現在傅長寧的選擇,給了他一個猜想。
如果他的猜想是對的,那傅長寧不可能把東西帶走的,不然根本達不到她想要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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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與熔岩交織的世界,傅長寧和姬危年被妖蔓共同包裹在一個巨大的空腔裡,不讓她們觸碰到一點魘魔血。
妖蔓如魚得水地穿梭在這當中。
姬危年從剛剛進來,眼前瞬間黑掉就愣住了,此刻才明白她想做什麼。
“你知道是誰做的了?”
“還能是誰?”
“你想報複這一族?那——”詛咒之種怎麼辦?不留下,這些魔族怎麼可能買賬?
“噓。”
後邊的話,戛然而止。
他看著捂住自己嘴巴的這隻手。
其實著實稱不上好看,全是白骨,硌手,還糊了他一臉血,撲麵而來的腥。
可他還是瞬間安靜了下來。
像是瞬間從渾身疏離,遊離世外的影子,回到了柔軟的人間。
傅長寧卻已經把手收回去了,她自己也意識到糊了姬危年一臉血,但這個時候也沒時間道歉,隻來得及解釋:“我懷疑有魘魔能偷聽到。”
晶體看著他們,在心裡點頭。
確實有個怪老頭在一路追蹤他們來著。
接著,它就見傅長寧看回前方,而腦海裡,始終不見的人聲,終於有了回應。
“你之前說的話,還算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