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業說這話不是讓她愧疚的,他道:“這些人估計是躺得手癢,又聽了你的事跡,有些不服氣,就來試探試探。正好,碰個釘子也好,省得一天天閒得蛋疼,到處惹是生非。”
“師兄說這話是想讓我彆計較?我倒也還沒那麼小氣。”傅長寧接過他遞來的茶。
兩人對視一眼,都笑了。
“其實本來是想來給你上個眼藥來著,他們人在這,隊友可不在,我怕你聽了他們的鬼話,被哄過去。”李業樂道,“不過現在不用擔心了,自然也可以假惺惺說兩句好話。”
就是不知道他們那些隊友回來後,會不會後悔得錘牆。
“這次過來,除了找你,也是想接些任務。你應該聽說了,咱們宗門負責鎮守的天坑有兩座,代管一座,這三座分彆通向北部、西部、南部戰場。此前,我們活躍的區域一直是西部戰場,那邊長於神識的魔族比較多,能搶到的寶貝也基本是這一類的。”
“但這次,聽說新放出來一批南部戰場的任務,南方那邊是狂魔族的主場,狂魔族強於肉身一道,戰鬥力凶悍,正好是眼下最適合我們的。”
傅長寧聽得點頭,她眼下神識已經突破築基期,最需要磨礪的也是肉身和修為。
這些都要靠激烈的戰鬥來突破。
正交談著,外邊傳來一陣喧嘩,接著是漫天的血氣彌漫開來,一道緊急的鐘聲響起。
李業神色驟然一變。
傅長寧也跟著起身。
小冊子裡提過,鐘聲響,是意味著有弟子隕落的意思。
這聲音隻會在武堂內部響起,用禁製與其他地方隔開。
一聲、兩聲、三聲……
就在她們邁步出去的這段時間,鐘聲接連響了二十多下。
接著,一道明顯區彆於鐘聲的錚鳴聲猛地響起。
李業步伐一滯。
停頓片刻,第二聲。
四周一時間靜悄悄的,兩人似乎都在等著什麼隨時可能到來的新的壞消息,但這一次,直到過去幾十息,也沒有聲音再響起。
兩人長鬆口氣,邁步加快,向外走去。
之前傅長寧見過的那些弟子早已經衝了出去,此刻外邊除了他們,還有一些受傷更重,明顯傷勢還沒好,強撐著搖搖欲墜出來的弟子。
他們有些人神色怔忪,有些眼眶通紅。
望著對麵被抬回來的一副副並不完整的屍骨。
有些甚至隻剩下幾塊骨頭。
傅長寧看到一個男弟子衝出去,對著一個擔架失聲痛哭。傅長寧看不見那擔架下的女子的臉,隻看到她整個人已經被攔腰斬斷,中間的白布是空蕩蕩的,鮮血浸染,露出來的腳踝上,有一根係著金鈴的紅繩。
鈴鐺隨著他的動作,在血色的風裡清脆地響起來。
男弟子被人拖開了。
一個熟人走上來。
趙長老衣袍上都是血,血珠從她烏黑泛白的頭發上滴落下來,她臉上的戾氣比上次見麵時更甚。
“本次行動,歸元宗共出戰弟子二百一十六人,長老十一人,死亡二十九人,其中弟子二十七人,長老兩人。”
“我不知道你們聽到這個數字時是何感想,我很生氣,因為這些人本來可以不用死,有一支小隊過於自大,以為魔族逃了就是怕了他們,被誘敵深入,一舉斬殺。剩下的人也不夠理智,為了救人,一路被拔出蘿卜帶著泥,最後全部被圍殺,我們去的再晚一點,隻能去他們的鍋裡撈幾塊骨頭回來。”
“這些東西帶隊長老沒有教過你們嗎?這些年的廝殺經驗都是白混的嗎,沉住氣,沉住氣,說了多少遍要沉住氣。”
“我們是對麵的食物。”
“懂食物是什麼意思嗎?”
“意思是你任何一點疏忽大意,你整隻小隊,乃至其他人,都會變成彆人鍋裡的下酒菜,人家就眼巴巴盯著等你這塊肉下酒呢,懂不懂!”
瞬間爆發的殺意,將所有人逼退一射之地。
趙長老的修為也第一次暴露在所有人麵前。
金丹後期。
居然是金丹後期。
一個外門長老。
沒有人吭聲,無論是那些一並回來的弟子,還是因受傷留守武堂,乍聞驚變,驚痛交加的弟子,此刻都無比沉默。
趙長老似乎也沒有再多說什麼的意思,她心灰意冷,“收斂屍骨吧,認識的認認人,之後都抬去魂山。”
四周亂糟糟的,受傷的躺擔架的也極多,傅長寧幫著忙,一起收斂屍骨。
李業偶爾在看到幾張麵孔或者身上明顯的標識時,會停在那,靜蹲許久。
傅長寧不認識這些人,她隻是沉默地打著下手。
這是她第一次同這些人見麵。
也是最後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