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遍布南部戰場的異象不同, 這幾聲交談,隻有寥寥幾人聽見。
其中,就包括此時已經失去身體掌控權, 但意識仍然存在的傅長寧。
她像被隔絕在另一個世界,看著遠處一片白茫茫中,走出來兩個影子。
一個眉心有流紋的白發青年,一個駝背老者。
瞧見“她”, 兩人目光裡流露出一絲詫異, 很快行禮。
“夜嶠見過前輩。”
“溫蓋如, 見過前輩。”
他們開口時, 有一種奇特的韻律感, 天地仿佛與之交腔共鳴, 傅長寧聽到“自己”的心臟在劇烈跳動。
砰!砰!砰!
臟腑深處, 那顆熾熱鮮活的紅色心臟,仿佛能伴著這聲音, 跳脫出胸腔。
可操控她身體的人,神色並無變化。
她結結實實受下了這一禮。
哪怕這具脆弱的身體,周身已經開始龜裂。
任由眼前兩人神色如何緊繃抑或驚疑, 她都不動如山,兩處虛無而巨大的朱紅色翼影,拱衛於她的身側, 長羽輕盈地浮動著。
“我意識無法凝聚太久,長話短說。”
“阿沙耶與鑄時道曾經欠我一個約定,如今二人既都不在了, 希望作為他們的後輩,你們能替他們履行。”
這話,兩人不敢貿然應下。
那自稱溫蓋如的人族老者遲疑片刻, 方才問道:“卻不知……是什麼約定。”
“替我送一樣東西。”
溫蓋如一怔,高高懸起的心,聽到這裡落下一半來。
“前輩且說是何物,又要送交給何人,吾等自當儘心。”
朱紅色翼影垂下,一片光團緩緩從女子手中飛出,一分為二,落到他和白發青年手裡。
“此物,交給大邙山的守墓人。”
溫蓋如與旁邊的夜嶠對視一眼,都能看出彼此眼中的茫然,夜嶠道:“孤與溫老也算閱曆深厚,但這大邙山守墓人,卻是從未聽聞,不知前輩可否告知在哪?”
“你們很快就會知道了……”
聲落,朱紅色翼影在天地間垂下,萬般雲彩儘數後退,天地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隻有那一片片,如流水般湧動的光影。
這一刻,無數域外之人,仰頭望向這一幕。
雲舒霞卷,赤羽濃麗,瑰異萬千。
不知有多少人朝著這邊一路狂奔而來,不過行至一半,便有一場細如柳絲的紅色大雨轟然落下。
淋了雨的人們怔怔抬頭,絞儘腦汁,再想不起來絲毫方才要做的事,最終隻能茫然往回趕。
而這邊,駝背老者與白發青年,也早在翼影垂下時,消失不見。
一片白茫茫裡,隻剩下了女子一人。
她望著不知何處,神思悠遠。
良久,才聽到一聲與她借用這身軀同源的女聲,問,“前輩是朱雀嗎?”
“是,也不是。”她輕笑了一聲,答。
傅長寧好不容易琢磨出一個把聲音送出去的辦法,聽到回複,鬆了口氣。
看來這位前輩還是有交談欲望的。
“前輩沒死?還是複活了?不知晚輩能為您做些什麼。”
“小姑娘,不必試探,我不圖你這具身體。”朱雀隻回答了最後一個問題。
傅長寧被拆穿也不惱,認真說:“前輩知道有人利用您身死之地做文章嗎,中央之地現在很古怪,隨時有毀滅之危。”
“從我與阿沙耶、鑄時道約定起,那些我已不再管。”朱雀道,她神色是輕盈帶笑的,絲毫聽不出話裡的危機,“倒是你與那小子,闖入了我的長眠之地,還做把戲唬我,我倒真好好欣賞了一番。”
傅長寧唯有撓頭,尬笑裝傻。
見朱雀並未計較,她稍緩片刻,道:“前輩將重要之物交予那兩人,不怕兩人不履行約定嗎?那兩人連證實都沒證實一下,就答應下來,看著總有些不靠譜。”
瞧著像在為她出主意的樣子。
朱雀聲音有些似笑非笑。
傅長寧有點想象不出來,這個神情放在自己臉上會是什麼樣子。
她說:“那兩人中一個,可是你人族的化神。”
傅長寧輕咳一聲。
這話不好應,但朱雀不再接話,她隻能繼續拉話聊,“沒事,反正前輩也不會去告黑狀,不是嗎?”
“那可未必。”
逗歸這麼逗她,朱雀聲音裡的興致卻明顯淡了,顯然不欲再交談下去。
傅長寧心中危機感一下加重。
她試探性地發問。
“前輩既然出來了,何不親自轉交呢?”
並非傅長寧不想問得委婉一些,隻是朱雀明顯不想理睬她了,這時候想再激起對方興致,隻能簡單粗暴直著來。
朱雀果然才又有了些回應的興致。
“這才是你真正想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