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將去樂山村求神拜佛,還得了一卦簽文的事情說了。
宋村長撫撫自己白花花的胡須,仔細回憶起來。
“你說的是樂山廟的明悟師傅吧,我記得年紀比我還小點兒。”
“對,就是他。”宋母拍手,“您老說明悟師傅說的,有準頭嗎?”
宋村長一想事就忍不住想抽旱煙,可煙絲方才咋鐵家就抽完了,宋母連忙給續上,都是自家卷的煙,費不了幾個錢。
煙絲被點燃,熟悉的香氣喚回了他的冷靜,他道:“說準其實有點準,畢竟活了那麼大歲數,又在佛前待了那麼多年。”
“那這個有緣人豈不是真的,若找不到,小六......”宋母頓時著急起來。
“莫要著急。”宋村長瞥她一眼,慢悠悠道,“老七呢。”
老七是宋父在族中一代的排序,總是如今已經是有孫子的人,落在長輩口中仍逃不了一口老七。
“屋裡歇著呢,我喊他出來。”
夫妻倆都在了,宋村長這才神叨叨說起來,“明悟師傅年輕時候也有些奇事,他那一卦簽可不輕易給,既然給了,咱們信也不是啥壞事。”
宋父宋母俱聚精會神的聽著,這種事他們可沒啥經驗。
“既然都說了有緣人,大抵還是有緣的,你們且先想想,有沒有這麼個人。”
“沒有啊。”宋母壓根不用思考,“這陣子,小六哪都沒去。”
宋村長又看向宋父,“我聽說元修前陣子還跟著下地了?”
宋父點頭,“對,跟阮家退了親,他一時受了打擊,我就讓他每天跟著下地乾一個時辰活計,彆說,身子骨壯實了不少,飯也能多吃半碗。”
“那就好。”宋村長笑嗬嗬,十分滿意,“以往我看他也有些單薄了,壯實好啊,進了考場也不擔心。”
霎時,宋父宋母對視一眼。
宋母重重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哎呦,我還真想起來件事,我就說前段時間總覺得忘記了什麼。”
宋父試探開口,“阮家二娘?”
“對。”宋母接口。
“四叔公,我說說,您給掌掌眼。”
宋村長仔細聽著。
“是這麼回事,先前不是跟阮家退親了嗎,對了,阮家還想把二姑娘塞給我們,我們沒答應,二娘日子可憐,可我也不能拿小六的一輩子搭上不是。後來阮家把彩禮還回來了,算是兩清。
後來有一天啊,我要去下地,那二娘就突然跟我說,每年都有學子因為身體不行,倒在考場上,一開始我還以為她遷怒咒我們小六呢,後來還是當家的說,可能是提醒,這不,小六鬨著要下地,我們就應了。”
聽聞這麼一遭,宋村長眼睛一亮,篤定道:“肯定是提醒,那二丫頭不是個心思壞的。”、
“可不,我也不瞞您,小六當時受了打擊,非說家裡是受了他讀書連累,不想繼續讀書,還是我們給勸下來的。”
“這麼大的事怎麼不跟我說。”宋村長還是第一次聽有這遭,聞言有些生氣,“家裡困難,族裡也能幫襯點,怎麼能說不讀就不讀了。”
宋母一時說漏嘴,尷尬笑笑,宋父連忙接過話頭,“這不是給勸住了,也省得您老操心,就是孩子瞎擔心,家裡還過得去呢。”
宋村長這才鬆口氣,“有困難就說,都是一家人,有什麼客氣的。你再說說阮家二丫頭的事。”
宋母其實後來也聽旁人說過些閒話,當即便見其那天燒鞋的事情說了。
“哈哈,有誌氣,是個好姑娘。”宋村長哈哈大笑,“這阮家男人一窩子軟蛋,竟生了個有骨氣的女兒,也沒攀纏你們。”
“您是說,這人丫頭,就是咋小六的有緣人。”
“說不好。”宋村長狠狠嘬了一口煙,享受的眯起眼,“最好能讓我見她一眼。”
這可就有些困難了,如今全村誰不知道,阮家和宋家結仇了,老死不相往來。
“悄摸帶過來就是了。”宋父道。
宋母還是有些擔心,“四叔公,您不會想把她說給我們小六吧,孩子是好孩子,可阮家,唉。”
“說不準的事,還得看過人再說。”
焦心了許久,宋母是一刻空閒也等不得,可到底涉及小兒子的名聲,不能把人叫家裡來,便拐著彎兒尋了戶不姓宋、又信得過的人家,讓人家小閨女把人喊出來,到時候他們和四叔公再假裝有事上門,兩撥人可不就遇上了。
好在阮柔沒負重望,家裡中午幾個親戚間剛擺了一桌,好容易收拾完,再沒了大娘遮掩,可不就全落如今她這個二女兒身上了。
見有原主的小姐妹來找,她哪裡顧得上跟人家熟不熟,一溜煙跑了,留下阮母在原地氣得不清。
這小姐妹有個少見的姓氏,姓傘,小名小小,聽說是從祖父那一帶自山中搬出來的,在吳山村落了根,如今也有三代了。
小小被大人差使騙小姐妹,還有些心虛,聽娘親說大好事才答應,可一路也不怎麼敢說話。
阮柔正奇怪,跟著進了傘家的門,話還沒說兩句,就見又有人上門,再一看,熟悉的宋父宋母,心下納悶。
宋父宋母跟在四叔公身後,同樣進了傘家門,大門關上,便無人得知傘家一時間進了兩戶人。
宋家與傘家的關係著實有些繞,傘小小的一位姑姑,嫁到了四叔公一個兒媳的娘家,便七扯八扯的有了親戚情分,往日裡遇上也能說上幾句話。
初被宋家托上這樁事,還有些猶豫,可後來聽宋母說肯定不是壞事,這才同意,等回過神,就覺得這像是長輩相見兒媳婦,就是方式奇怪了些,可思及兩家尷尬的關係,倒也能理解。
為了避嫌,也沒請傘家人避讓,宋村長將眼神投向眼前的小姑娘,第一反應是太瘦了,可見在家日子不好過。第二眼則被那雙眼睛和筆直的身軀吸引了視線。
都說人老成精,活的歲數大了,看起人來也格外準,此刻見著真人,再與以往的記憶對照,便知是個好姑娘。
“二娘是吧,今年也十五了。”他笑嗬嗬開口,就像恰巧遇見了晚輩的老人,忍不住打聽兩句。
“對,剛過的十五生辰。”說過其實都有點過分了,阮家連雞蛋都沒給她煮一個,就早上大發善心多給了她半塊紅薯,一年一次的生日,竟連平安每天一個的雞蛋都輪不上。
“一眨眼都這麼大了,我還記得你娘當時懷你的時候,都說是個男娃呢。”
這話阮柔沒法接,她沒出生的事,都是道聽途說,保不齊是阮母故意哄騙家人的呢,遂隻尷尬笑笑。
“唉,過得都過去了,以後且有好日子向前呢。”
“您老說的是,沒什麼過不去的砍兒。”
期間宋父宋母一言不發,任憑一老一小對話,沒過一會兒,宋村長從傘家出門,又往幾家沾親帶故的去了,最後才回了自個家。
作為吳山村的村長,宋家的條件比常人要好些,老宅是醒目的青磚大瓦房,村中獨一份。
五世同堂,宋家老宅根本住不下,早幾十年,見多了兄弟鬩牆,他就直接趁著幾個兒子都有了孫子,利索分家,如今跟大兒子過,將來村長這位置十有八九也要傳下去的。
沒了外人,宋父宋母頓時忍耐不住,急急問,“四叔公,您看怎麼樣?”
“眼神清正,身子端正,說話條理清楚,既無怨恨,也無牽掛,倒是個難得清醒的好孩子。”人老了就喜歡中庸之道,凡事中正平和,方為正道。
“那咱家小六就要娶她了?”宋母有點不情願,“我可不想跟阮家那婆子做親家。”
宋村長瞥她一眼,恨鐵不成鋼,“都說了阮家對她不好,你對她好點,以後隻有親近你的份。”
宋母還是覺得說不出的怪異,“那她是個好的,也不能說明就是小六的有緣人啊。”
宋村長斂眉,嚴肅道,“這就是我要跟你們說的。誰也說不好她是不是有緣人,所以隻能賭一把,賭贏了自然是好,可賭輸了,你們也得接受。”
宋父也問:“依您看,事情怎麼辦合適。”
宋村長不欲替他們做這個決定,“都說父母之命,你們是小六的爹娘,自己做主就行,隻是有幾句話我先說在前頭。”
“您說。”
“若是不娶,那自然沒有關係。可若是娶了,你們就得好好對人家,就是不是有緣人,也彆因著阮家那群人,對她有什麼意見,小孩子家家不容易。也不止為了那孩子,人過來了,願意好好過日子,我瞧她能把日子過好。”
“是。”宋父宋母應著。
“行了,我累了,你們也回去好好想想吧。”
宋父宋母依言離開,隻一路兩人都緊皺眉頭,思索著這個大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