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桃鼻子一酸,突然就想起來前一陣在宿舍發的那場高燒。
她沒有告訴過任何人,自己在宿舍抗了兩天。
第三天的時候,還是唐靈發現了她的不對勁,硬把她背到了校醫院。
餘墨坐在她隔壁,不小心聽到了梁露華的話,見以桃還是沒動,便主動用公筷給她夾了一塊排骨。
梁露華看了餘墨一眼,笑了笑,“以桃也不小了,還要麻煩餘少爺照顧。”
“不麻煩,您身子不方便,我又比桃子大,照顧妹妹是應該的。”
梁露華不知想到什麼,不動聲色打量著他,滿意地點了點頭。
以桃尷尬啃著排骨。
這邊動靜很小,餐桌又大,一般來說不會有人注意。
可突然間,季宗良手中的杯子摔了。
“啪”的一聲,水濺了出來,“首當其衝”濺了他自己一身。
“怎麼回事兒?”老夫人看了過去。
身後的傭人連忙上前,用嶄新的帕子為四爺擦身。
季宗良的語氣透著幾分不耐煩,“沒拿穩。”
袖口濕了,他有些煩躁,抬手接過手帕,擋住了傭人即將伸過來的胳膊。
“我自己來。”
他討厭被彆人碰。
語氣重了點,傭人站在一旁瑟瑟發抖。
“這麼大人了,杯子還會拿不穩。”老夫人免不了又念叨兩句,
二太開玩笑緩和氣氛,“看來老四身邊確實得需要個體己人了,不然這會兒有人幫你擦身子,可用不著自己動手呢。”
“是麼。”季宗良將帕子丟在桌子上,抬眸看了眼以桃。
眼神正好在落在餘墨剛剛給她加的那半塊排骨上。
老夫人想起剛剛明明阿若在她耳邊偷偷念叨的那點八卦,問他,“你跟那個三天兩頭跟你鬨緋聞的女明星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桌子人霎時間沒了聲音。
以桃也抬起頭來,偷偷看向了四叔。
季宗良收回目光道:“就那麼回事兒。”
“那是真的嘍?!”季明心被震驚到,下意識脫口而出,說完就被三太隔空斜了一眼,嚇得趕緊捂住嘴巴,生怕四叔怪罪。
老夫人看他沒否認,心裡多了幾分計較。
“我是老了,但不是老封建,也不是接受不了娛樂圈——”老夫人頓了頓,歎了口氣,似是妥協,“隻要人品沒問題,你若當真喜歡,也彆在外麵偷偷養著了,帶回來我見見……”
“你們吃吧。”季宗良突然撂下筷子,上樓了。
老夫人搖頭歎氣,一桌子小孩大氣也不敢出,大人則在勸老太太寬心,直到老爺子開口發話,“繼續吃飯。”
這才重新熱鬨起來。
飯後,各房都回了自己院兒裡,餘墨也起身告辭,
二太cue以桃送她。
一晚上被cue那麼多次,不是傻子都
能看出來了。
推拒就會顯得更傻,以桃看了眼梁露華後,大大方方站了起來。
“好,那我送你。”
“謝謝。”
兩個人從前廳散步到大門,一路上,不可能不說話。
但說的也都很正常。
“還回去嗎?”
“回的,年後回。”
“挺好的。”以桃點點頭,“我看著你也沒黑多少,看來你在非洲過的挺不錯。”
餘墨笑了笑,給他講了幾個在非洲有意思的經曆。
其它的沒再多說什麼,臨走了時候,餘墨隻是戀戀不舍看了看她,“以後多聯係。”
送走餘墨,以桃原路往回走。
客廳很安靜,隻有傭人在打掃客廳。
所有人都回去了。
連老夫人和老爺都上了樓,季鬆霆陪著梁露華也回了房間。
老人和孕婦都休息的早。
以桃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忽然輕輕地歎了口氣。
此情此景,她好像是個多餘的。
坐了一會兒,直到傭人打掃完客廳,以桃便腳步輕輕地上了樓。
剛走到自己房間門口,她想到什麼,忽然回過頭去,走廊儘頭,某個房間,竟然敞著一條縫。
裡麵有光滲了出來,暖黃色,沁透了乳白色的地板。
他知道四叔在裡麵。
也知道四叔不想見她。
想到白天四叔對她的態度,她回過頭來,無精打采地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半夜突然醒了,怎麼也睡不著。
大概是熱,或者是晚上吃鹹了,她口好渴。
以桃找了件外套穿在睡衣外麵,輕手輕腳地到樓下找水喝。
壁燈昏暗,以桃小心翼翼看著腳下,來到吧台前,也沒開燈,隻借著窗外灑進來的月光,給自己倒了杯水。
咕咚咕咚剛喝兩口,一轉身,猛地看到沙發上的一個人影,差點嚇得尖叫出來,幸好月光清晰,她一眼認出來坐在沙發上的那個人影,是四叔。
尖叫聲才咽了下去,杯子也沒有脫手墜地。
四叔怎麼大半夜不睡覺,竟然在沙發上枯坐著?
以桃心有餘悸地放下杯子,擦了擦嘴,小聲喊了一句,“四……四叔?”
季宗良閉著眼睛,像沒聽見一樣,眼皮動都沒動。
他以一個慵懶的姿勢斜靠在沙發上,鬆垮的睡袍外披著件薄風衣,大拇指和食指間緩緩碾動的扳指,證明他是清醒的。
他沒睡,隻是不想理她。
可以桃不知道,他以為四叔在沙發上睡著了,便轉身回了房間。
可前腳剛剛邁上樓梯,身後便傳來一陣沉重且急促的腳步聲。
以桃的手腕猛地被抓住,緊接著,下一秒,整個身子就被翻了過來,直接按倒在身後的牆上。
以桃被撞懵了,疼痛都無法讓她反應過來,這一切發生的太突然。
季宗良欺身壓在她身上,由於動作激烈,風衣掉在腿邊,他光著腳,睡袍的帶子搖搖欲墜,幾乎就要鬆開,胸膛露了大半。
男人眼尾殷紅,如鷹隼般的眼神凝視著她,雙手死死鉗著她的手腕,仿佛要把她狠狠捏碎了的。
以桃著從沒見過這樣的四叔……
她嚇得說不出話,淚珠掛在睫毛上,顫顫悠悠地,像隻受驚的小鹿。
季宗良扯了下嘴角,像是才從某種情緒裡抽離回來,他看到了她的眼淚,極力克製自己,手腕鬆了兩分。
但語氣,卻依舊不痛快,“舊情複燃了?”
“什麼?”以桃反應過來,顫顫說了句沒有。
季宗良在樓上一直看著他們兩個人。
肩並著肩,從前廳走到大門,有說有笑。
當時,他手裡捏著的手機,差一點就要捏碎。
隻要一個電話,他就能,讓餘墨走出大門以後,徹底從這個世界消失。
他一直在忍,也在等,可他知道,他耐心極限,就要快要忍不了了。
他甚至也不知道,下一秒,他會做出什麼失去理智的事情來。
而他一直在等,等到的又是什麼?
他對她好,換來的,卻是這個沒良心的小東西,狠心把他往彆人懷裡拋。
說和人坐一起,她就坐一起。
說讓她送,她就送。
這麼沒有主見,平時幫著她的閨蜜算計他的時候,不是挺有主意的嗎?
“聊了這麼久,沒有?”
季宗良在她耳邊嗤笑,“看來非洲還是不夠遠!”
以桃不明白四叔為什麼會發怒,想了想,大概還是因為上次那件事的原因。
“上次的事情……是我錯了,我……我不該騙您。”
“是麼,四叔還以為是四叔錯了。”
搬回小院兒多久了?她也不知道。
這麼久都不去找他,電話也不再打一個,他是生氣了,可她哄都不願意哄。
見麵就喊四爺,關係撇得倒是很清。
是不是,他今天不回來,她就一輩子都不打算見他了?
“她是我在大學最好的朋友……”以桃想解釋,但解釋無濟於事,所以放棄了,她黯黯垂下淚花閃爍的目光,“對不起,對不起四叔,是我安排的,您……您要怪就怪我吧!”
季宗良突然又捏住她的下巴,向上抬起,逼她直視他淩厲凶狠的眼神,聽他一字一句問,“你果然,除了有事求我外,都不會來見我,是麼?”
“四叔在你眼裡是什麼,嗯?工具?”
以桃疼的眼淚掉落,但她並沒掙紮,隻忍受著痛,認天由命地看著四叔。
她之前就想好了,無論這次四叔怎麼對她,她都受著。
可不知怎麼,她腦海裡忽然閃過那本讓她高燒三天的雜誌封麵,想到了四叔在飯桌上的不否認……
心裡竟然會泛起難以形容的酸澀
,不可名狀的難過,
她從沒有過這種感覺。
聲音哽咽,下意識出口,“四叔何必這麼說,你我各取所需,不是麼。”
季宗良指尖一顫,連聲音都抖了,“你說什麼。”
以桃淚眼朦朧看著他,“我在四叔眼裡,不也就是個解悶兒的玩意兒嗎。”
“好,真好。”季宗良輕輕一笑,看著身下這個沒良心的小東西,一陣陣地寒了心。
“你覺得,四叔隻把你當成了一個解悶的玩意兒。”
以桃抬眼,“不是嗎。”
“是……”季宗良點點頭,“就算是玩意兒,你以為你做的很好?”
以桃倔強道,“難道我沒有給四叔解悶兒嗎。”
季宗良呼吸一陣急促。
他承認,他真的是被氣到了。
從沒有人敢如此氣他,氣到他竟一時無言。
隻剩失笑。
如此伶牙俐齒,怎麼他之前會沒有發現?
季宗良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手指捏著她下巴狠狠晃了一下。
他摸到了一手的濕漉,冰冰涼涼,心也冷了半截,“你每次隻會,讓我心煩。”
以桃的眼淚終於抑製不住地儘情淌了下來。
“原來四叔一直討厭我的……”
她吸了吸鼻子,“也對,四叔的女人,全北城隔一條街就養著一位,不缺逗悶的,更不缺我。”
以桃忽然用儘全部力氣推開他,季宗良倒退幾步,倒在扶梯的把手上。
倒背在額後的碎發落了下來,淩亂垂在眼前,蒼白的臉上毫無唇色,顯得病態又狼狽。
還從未有人敢如此對待過他。
對他說出這樣的話。
“你再說一遍。”他不甘心是從他心裡的那隻乖巧聽話的小白兔的嘴裡說出來。
以桃淚眼爬上了樓梯。
一階,又一階。
她擦擦眼淚,回過頭對著季宗良搖了搖頭,
“不會了,我以後絕不會再出現在四叔麵前,再也不會了!”
說完便埋頭衝回了房間。
“砰”的一聲,關上了房門。
厚重的木門,隔絕了她再次洶湧掉落的眼淚。
同時隔絕的,還有樓下一陣又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