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喬繼恩捂著屁股大喊“有刺客”的時候, 喬唯已經跳下了椅子。
她躲在窗邊,豎著耳朵聽外頭的動靜。
喬繼恩嘰嘰歪歪,十分篤定有刁民要謀害他, 嚷著讓人把熊孩子拎出來,而其他人則哈哈大笑。
就在他大聲問“這幾個房間住的是誰”之時,雪球打在人身上的一聲悶響截斷了他的話。
“衛續你小子!”
接著又是一陣雪球乒乒乓乓炸開的聲音和嬉鬨聲。
喬繼恩的注意力被成功轉移。
有人替她轉移火力, 不能辜負人家一片好意啊。
喬唯拿著這把小彈弓左看右看,又摸出了一顆糖。
她再次爬上椅子,小心地探出腦袋,罪惡的小手將子彈糖上膛,正要鎖定喬繼恩,猝不及防和人四目相對。
隔了十幾米, 喬唯好像都能看到衛續眼裡戲謔的笑意。
在對視中,她默默拉弓瞄準, 然而彈簧還沒繃緊,喬繼恩就有轉頭的跡象。
在千鈞一發之際, 喬唯迅速往下一蹲, 縮在了窗台後。
“彆玩兒啦, 吃飯啦!”衛舅爺的聲音突然響起, 聽這音色和音量,應該是拿了個大喇叭。
恰巧這時門被扣響, 她以為是傭人來叫她下樓吃飯, 來的卻是一串人。
表姑表嬸表姐表嫂……
“唯唯吃飯啦!你愛吃的都有哦~”
“樓梯不好走,我來抱唯唯!”
“長幼有序,我輩分最高年紀最大我先抱,你們排隊。”
“先到先得,誰先搶到誰來抱哈哈……”
轉瞬之間, 喬唯被熱情的親戚們包圍了。
她“我可以自己走”的呐喊被淹沒在了熱鬨的笑聲中。
行吧,抱就抱吧,不用自己走也挺好,但是她們能不能先商量好啊?一個搶上半身,一個搶下半身,她真的非常困擾。
喬唯:你們不要再打了啦!要打去練舞室打!
最後輩分最高年紀最大的表伯母取得了最終抱抱權,抱著喬唯下樓進了餐廳。
如果這時候架著她的腋下,將她往上一舉,那將完美複刻獅子王。
衛續進餐廳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一幕,小孩兒被他老媽抱在懷裡不撒手,姐妹姑媽爭著當下一個抱的,而她稚嫩的臉上竟透露出不合年紀的滄桑,似乎在說“這群無聊的大人”。
他不禁想起第一次見麵的情景,她處理車禍的沉穩冷靜,可一點都不像個小毛孩,讓他忍不住懷疑,到底誰是姐姐,誰是妹妹。
剛才撞見她偷偷拿彈弓打她爹,狡黠靈動,這才讓他從她身上看到了屬於孩童的稚氣。
“媽,彆箍這麼緊,人家不舒服。”他上前一步勸道,試圖解救喬唯。
誰知他老媽見縫插針逮他的把柄,斜著橫了他一眼:“我沒孫女抱,還不能抱抱侄女了?”
衛續舉手投降。
原來沒人逃得過催婚。
喬唯朝衛續投去同情的一瞥,又想起了林寒月,她尋思等吃了飯,得找個機會旁敲側擊一番。
結果東西太好吃,她埋頭乾飯,等水足飯飽,一抬頭才發現衛續都不知道跑哪兒去了,並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在飯桌上聽衛舅爺和幾位堂舅爺爺一起拍著桌子憶往昔崢嶸歲月。
趁著沒人注意,她也偷偷滑下椅子,溜出了餐廳。
衛家的房子建的很有意思,彆墅兩兩之間在一樓修了個玻璃連廊。
走在連廊上,暖烘烘的,天氣再冷,人也可以隻穿著單薄而在各棟彆墅間穿梭,不必受外頭的風雪寒氣。
喬唯就在連廊裡溜達,隔著玻璃看外頭又開始飛舞的雪花。
溜達到了花房,外麵鵝毛大雪,裡麵鮮花繽紛,非常割裂。
天冷了,人會留戀溫暖,小動物也會往溫暖的地方鑽。
比如萬惡的老鼠。
喬唯的葡萄大眼和老鼠的綠豆小眼對對上了,沒有一點點防備。
“啊啊啊——”
雙方安靜對視長達數十秒後,喬唯終於在老鼠動了的時候控製不住恐懼尖叫出聲。
回聲特彆明顯,感覺玻璃都在顫。
人可以死,但不能是社死,可要讓喬唯選,她寧願社死,也不想活活被老鼠嚇死。
她邊叫邊跑,想往門口衝,老鼠也亂躥,竟也躥到了門口。
喬唯:真的想鼠。
可惜玻璃花房隔音好過了頭,她嗓子都快劈叉了,都沒人過來拯救她。
“我跟你拚了!”
就在喬唯怒從膽邊生,大吼一聲,想抄起離她最近的一盆花砸過去的時候,花房的玻璃門突然開了。
喬唯沒反應過來,老鼠也沒反應過來。
等一人一鼠反應過來時,老鼠已經扁了。
和她四目相對的換成了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孩子。
齊脖短發,麵容清秀白皙,氣質清冷,又有幾分陰鬱。
喬唯敢肯定之前沒見過這個女孩兒,來衛家以前沒見過,來了衛家也沒見過,但就是蜜汁眼熟。
“這個姐姐我曾見過的。”
不知不覺,她竟然寶玉上身,回過神來,抖了一下肩膀。
對方充耳不聞,麵無表情地移開腳,徒手拎著細細長長的尾巴,把屍身未涼的老鼠拎了起來。
喬唯:勇士,這是真的勇士。
她好想噦。
咚的一聲,死老鼠被扔進了垃圾桶裡。
接著是嘩嘩的水聲,對方擰開水龍頭洗手,仔仔細細地洗,手上的每一寸都不放過。
喬唯表示理解,如果是她徒手碰到了老鼠,她會考慮剁手。
等女孩子走開,她鬼使神差地去摸了一下水龍頭。
冰的!一絲熱氣都沒有,冰水都能洗這麼久,喬唯肅然起敬。
“姐姐,謝謝你來救我!剛剛快把我嚇死了。我是喬唯,你叫我唯唯就好啦。”喬唯跟過去,真誠道謝,有人替她負重前行,她必須狠狠感謝一番才行。
對方隻瞟了她一眼,並不做聲,自顧自地端起一盆花查看。
好巧不巧就是她剛剛準備抄起來當武器的那盆,幸好還沒來得及上手。
喬唯摸了摸鼻子,蹲在她旁邊,歪著腦袋,閃著星星眼:“姐姐你好厲害,一腳就把老鼠踩扁了!”
還是不說話,但表情明顯有些變化,從麵無表情變成了不耐煩。
喬唯非常感謝對方挺身而出,但一再熱臉貼冷屁股她也是會尷尬的。
身手利落,俠義心腸但沒什麼禮貌的姐姐——這是她悄悄得出的結論。
甚至還在想,沒準兒人家根本就沒聽到她的嚎叫呢?乾掉老鼠純屬巧合,是她自作多情了捏。
與此同時,她也陷入了另一種沉思。
不是她王婆賣乖,目前能抵抗住她刻意賣萌攻擊的人還沒出現。
沒想到這就慘遭滑鐵盧了……
難道她已經到了人憎狗嫌的階段而不自知?!
喬唯驚悚了,默默掏出兜裡的小鏡子左看右看,還擠眉弄眼,齜牙咧嘴,全方位無死角檢查自己的形象。
忽聽頭頂傳來一聲輕笑。
她手一頓,鎮定地把鏡子塞回了兜裡,轉過頭看著來人:“續一哥哥,我說我不是在臭美,你信嗎?”
見小姑娘蹲在地上,扭著脖子仰臉看她,小臉無比嚴肅認真,仿佛隻要他說個不信,她就要鬨了。
“不信。”他收了笑,也嚴肅搖頭。
“你要這樣想,我也沒辦法。”喬唯火速把頭轉了回去,繼續看人檢查花盆。
衛續愣住,繼而哈哈大笑。
就在這時,那個女孩子好像終於受不了似的,騰地一下站起來就要往外走。
衛續一把拉住了她,喬唯以為他要說什麼,結果他居然比劃起了手語。
而那個女孩子強壓著不耐煩,也回了手語。
原來她竟然……
喬唯:我真該死啊。
倆人手語熟練,顯然倆人很熟悉。也許她是衛家人,也許是衛家的親戚。
倆人“說”完話,她看了喬唯一眼,朝花房裡走了幾步,拿起剪子開始修剪花枝,旁若無人,專心致誌。
剩下倆人乾瞪眼。
“續一哥哥,那個姐姐,她……”喬唯朝衛續招手,聲音很小,還掩著嘴,生怕被人聽到,又擔心冒犯到彆人,小心斟酌著字句,“她是不是……”
“沒錯,她是啞巴。”
“……”
她擱這兒小心翼翼,衛續倒好,直接給人爆了。
喬唯迅速朝背對著他們的人看去,她巋然不動,似乎完全沒聽到。
喬唯曾聽過一句俗話,聾啞不分家。
“她叫衛敏,我叔叔的大女兒,是你表姐,你可以叫她敏姐姐。”喬唯聽見衛續若無其事地說。
“表姐?”她順口就問了出來,“那剛剛她怎麼沒來吃飯啊?”
衛續笑容一頓,輕描淡寫地回道:“她社恐。”
社恐?
喬唯了然,暗暗歎息,估計是因為聽力和語言障礙,不願意在人前露麵吧。
她無意戳人家傷心事,轉移了話題,把衛敏一腳踩扁老鼠,救她於水火之中的事說了。
“續一哥哥,我不會手語,麻煩你幫我轉達一下感謝可以嗎?感恩!”喬唯合起雙手,語氣真摯。
衛續挑眉,麵色古怪:“你不害怕嗎?”
“怕什麼?”喬唯不解,總覺得他問的不是老鼠。
他靜默幾秒,朝衛敏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她一腳把老鼠踩扁了,害死了一個小生命,你不覺得她很殘忍,很無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