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她隻是一本故事書裡的人物啊,隻是在隨便一句話裡出現過的人物,還是一個被讀者認為不存在的人物。
可是為什麼,明明她隻出場了一句話,還對整個故事沒有任何影響,為什麼就不能讓她幸福一點呢?
為什麼要讓她過得這麼辛苦,為什麼要讓她的家人對她這麼殘忍,為什麼要讓她的家人不愛她!
意識越來越模糊,紛亂的念頭在喬唯腦海裡紛飛。
她都分不清,到底是她自己的念頭,還是小喬唯的念頭。
“爸爸討厭我,媽媽不要我,爺爺奶奶,哥哥姐姐都看不見我……王奶奶也要走了,這個故事好可怕,我不想在這裡了,我要去另外一個故事……”
“我想去所有家人都愛我的故事……不,不,太貪心了,不要所有家人都愛我,隻要大家都能跟我說話,不要無視我,我想和爸爸媽媽爺爺奶奶住在一個房子裡……隻要這樣就好了,我不貪心的……”
喬唯的意識徹底渙散,嘴唇卻仍在微不可見地翕動,在生命的最後一刻,訴說著心底卑微的願望。
整個世界終於再次安靜。
然而好像隻安靜了一秒,她又聽到了說話聲。
“什麼?是個女兒!”
這熟悉的咆哮聲,喬唯猛地睜開眼……這回睜開了。
“哎呀家屬,這都什麼年代了,生男生女都一樣。哎喲你看看,這孩子多機靈,才剛出生眼睛就睜得這麼大,這是想要爸爸抱,是不是啊寶寶?”
喬唯躺在護士溫暖的懷抱裡,和那個熟悉的爹乾瞪眼。
“行吧,先開花後結果,姐姐先出生,將來也好照顧弟弟。”
這勉為其難的口氣,這嫌棄的表情,可不就是她在現實裡那個重男輕女到了極點的王八爹嗎?
救命啊,她這是什麼運氣?才出虎穴,又入狼窩!
這願許得不好,做人果然不能要求太低。
沒錯,原主小朋友是說不求大彆墅,隻求普通小區房,再不濟老破小也行啊,結果給她來個爛尾樓!
喬唯簡直要氣暈,暈到一半腦子裡嗡的一下,震得她都有些耳鳴。
哪有什麼原主小朋友,她自己就是原主小朋友啊。
這個意念一出,胸口頓時一痛,跟被人拿錘子重重錘了一下心臟一樣,痛得喬唯眼前發黑。
王八爹罵罵咧咧的聲音逐漸遠去,她帶著心口鈍痛,漸漸沉入了黑暗中。
喬唯心好痛,也心好累,書裡書外加起來雖說也才二十幾年,好歹也是兩輩子,可是尼瑪兩輩子都沒過過好日子!
作者還是個人嗎?炮灰的命也是命!
不過原著裡也沒寫她車禍掛掉之前過的是什麼生活,那這純屬劇情自由發揮了?
喬唯胡思亂想,靜靜等著天使來接她上天堂。
都死兩次了,再不上天堂說不過去了。
但是,心口的鈍痛是怎麼一回事?到底是誰在拿錘子錘她胸口啊?骨頭都要斷了!她人都死了,還要遭二茬罪嗎!
“我草,彆死啊你!趕緊給我醒!”一個驚慌的聲音在她上方炸開。
這個聲音也很熟悉,又是一個王八爹。
胸口處傳來有規律的按壓,每壓一次就鈍痛一次。
喬唯忍著痛數了一下,是《最炫民族風》的節奏。
OK,確定了,喬繼恩這是在給她做心肺複蘇,不是想給她補刀。
胸口越來越痛,喬唯受不了了,想大喊“你大爺的,彆按了,我都涼了還按什麼,請尊重逝者”,可就是睜不開眼。
她驀然一呆,真是腦子都痛糊塗了,她要是涼了,怎麼可能還能感覺到痛?她還活著!
喬唯猛然睜開眼,就和正上方的那張臉對了個正著。
她眼也不眨,話也不說,就這麼直勾勾地盯著他。
“我草!”
喬繼恩連滾帶爬往後縮,活像見了鬼。
冰一樣的感覺源源不斷從脖頸後背傳來,喬唯當即就要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心口殘留的痛感卻讓她砰的一下又倒了回去。
“好痛!”
她肯定骨折了。
心肺複蘇過程中出現骨折是正常的,大力出奇跡,喬唯隻能這麼安慰自己。
“彆想訛我啊,心肺複蘇骨折很正常,”喬繼恩爬了過來,聲音很嚴肅,“你上網查一下就知道了,彆以為我是故意趁機整你。”
喬唯轉動眼珠子看了他一眼,有氣無力地說了句:“謝謝爸爸。”
謝謝爸爸?
喬繼恩呆住。
狡猾的喬唯醒過來的第一反應,竟然不是責怪他把她帶到危險區域來,害得她遇到雪崩,差點小命都沒了,而是感謝他救了她?!
這不附和他的預期啊。
在雪崩結束後,喬繼恩立即扒拉開積雪,從一塊巨大的岩石後麵爬了出來。
手機沒信號,成了沒用的磚頭。找了一圈兒,沒找著喬唯,巨大的恐慌席卷而來。
沒人知道當他在白茫茫一片中,發現一小塊紅的時候,有多激動,腿一軟直接跪下了。
緊急把人扒拉出來,嘴巴都紫了,氣息極其微弱。
他在瘋狂進行心肺複蘇的時候,想過兩種可能,一是喬唯沒救過來,他少了一個娃,也背上一條人命,這個結果讓他手也差點軟了。
二是喬唯救了過來,但被她指責罪魁禍首,並告狀到上頭,給他一頓好果子吃。
兩個結果,他都會吃不了兜著走。
萬萬沒想到,喬唯睜眼說的第一句話是謝謝他。
“你現在說謝謝,待會兒回去就告狀是吧?”喬繼恩的語氣又開始欠欠兒的。
喬唯搖頭:“你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
喬繼恩氣結,他怎麼會以為喬唯變乖了?還是這麼會氣人!
喬唯閉著眼緩緩呼吸,緩解疼痛。
她是個恩怨分明的人,喬繼恩把她帶到了野雪區域,害她遇到了危險,但也救了她一命,而且還讓她發現真相,勉強算功過相抵吧。
這個真相讓她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心裡又非常複雜。
她有兩種猜想,要麼是精神分裂,要麼是穿書,對此非常篤定。
結果卻出乎意料,相當於問題是yes or no,答案是or。
她不是精神分裂,沒有搞出同樣不幸福的第二人格,這很好,她還真的蠻怕得精神病的,這下精神科專家也不用看了。
也不是穿書,原來一生短暫,一生苦難的小可憐竟是她自己?!
一個活生生的人忽然發現自己其實是一個紙片人,真的很難接受。
但奇異的是,身體比思想更誠實,這一發現真相吧,連原先那種“獨在異鄉為異客”的漂泊感都自動消失了。
此喬唯就是彼喬唯,隻是到現實世界轉了一圈兒又回到了書裡。
往好處想想,從此以後,她搜刮喬林兩家的錢可以更加理直氣壯了!
喬唯:樂觀的女孩運氣不會太差。
不過當務之急,是要先回去,不能安全回去,還搜刮什麼?
“爸爸,我的護目鏡在哪裡?”
“啊?喏。”
手邊一涼,喬唯摸到了護目鏡,戴好了才睜眼,一睜眼就看到喬繼恩以各種姿勢舉著手機找信號。
就在她以為他要來個百六十度托馬斯回旋的時候,他哎了一聲:“你手機呢?拿出來,看看有沒有信號。”
大家都用的一樣的基站,他沒信號,難道她會有?
喬唯掏出手機,果然沒有。
“怎麼搞的,連信號都沒有,回去了得跟你元亭伯伯說說,多修兩個基站,”喬繼恩嘀咕道,他收起手機,“都不知道被衝到哪裡去了,這邊我也沒來過。起來,我們先走,不能乾等著他們來找。”
喬唯撐著手臂想爬起來,然而胸口痛得她都不敢用力。
“……隻是看在你行動不便的份兒啊。”喬繼恩有些不自在地說,說完就一把薅起喬唯甩到背上。
我擦——扯到心口,喬唯痛得眼冒金星。
喬繼恩背著她往坡上走。
大約是無聊,也可能是頭一次背她這個女兒,喬繼恩很不習慣,非得找點話說。
於是一邊走,一邊又開始販劍:“彆說,你這衣服還真穿對了,我剛打眼一看,雪裡怎麼有顆朝天椒啊?走近一看,可不就是顆朝天椒。”
喬唯嗬嗬一笑:“我們老師說了,滑雪要穿顯眼的顏色,穿白色的都是大傻瓜。”
話音一落,箍住她的力道一鬆,喬繼恩竟然把她放下來了。
這是想讓因他而身負重傷的她自己走嗎?好歹毒的喬繼恩!
喬唯剛要嚴厲譴責這種不負責任的行為,就見他利落地把滑雪服外套脫了,翻了個麵,又利落地穿上。
火一般紅彤彤的顏色,非常醒目,穿他身上像顆大彩椒。
喬唯盯著他,說好的俗不可耐呢?
喬唯:想不到這喬老還有兩副麵孔呢?
“看看,看看什麼叫兩手準備。”喬繼恩得意地說。
“哇哦,好厲害哦。”喬唯棒讀。
喬繼恩撇撇嘴:“上來。”
這次還算正常點了,沒有直接揪住她,把她甩到背上,而是蹲下讓她爬上去。
“好重,少吃點兒吧你。”
“連幼兒園的小朋友都背不動嗎?我的爸爸好虛弱,我要跟我的同學們說。”
“你敢!”
……
“我背著你走得太慢了,你還是下來走吧,隻是胸口疼,腳總不疼吧?”
“走路會牽扯到骨頭,這樣吧爸爸,你趴在雪地上慢慢爬,我坐在你背上,你馱著我走。”
“你還算有人性嗎?!”
“嗯……怎麼不算呢?”
……
倆人慢慢挪,忽聽一聲激動到破音的大喊:“找到了找到了!”
一溜雪地摩托衝過來,氣勢十足。
衛續看到那一團紅色人影,心頭巨石總算放下了一半。
“續子你們可算是來了,再不來我要活活累死了!”喬繼恩誇張大喊。
背個小孩能活活累死,白長這麼高的個子,還大聲嚷嚷,真不嫌丟人啊。
喬唯暗暗鄙視。
這時一個小年輕急聲道:“咱們快去醫院吧,姑婆怕是,怕是……”
歡欣鼓舞的氣氛一凝。
“你說什麼?我媽怎麼了?”喬繼恩大驚失色,不等他回答,搶過一輛雪地摩托,跟火箭一樣衝了出去。
其他人趕緊跟上。
還沒等大部隊出發,喬繼恩又回來了,跟一陣風似的把喬唯劫過去,再次飛馳而去。
老太太肯定心急如焚,喬唯還沒來得及問衛續情況如何,但估計不樂觀,畢竟這麼大年紀了。老年人可經不起刺激。
寶貝兒子遭了雪崩,生死未卜,這誰不著急?至於她嘛,算添頭吧。
喬唯本以為到了醫院,會看到渾身插滿了管子的老太太躺在ICU病房,命懸一線,實際情況……
確實也是躺在了病房,但身上沒插管子,手上倒是抄了根棍子,精神抖擻。
好像是從哪位老頭手裡搶過來的拐杖。
從老太太的精神頭來看,喬唯覺得,這根拐杖,應該不是為她自己準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