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說一遍？”喬繼恩不可置信, 像好好走在路上被人踢了一腳的貓。
“我說，您的遺囑改一下，把我的那份, 分三分之二給唯唯。”喬淮陽心平氣和地說。
喬繼恩抓抓頭發，用“你是不是被人下降頭了”的眼神瞪著喬淮陽，對方平靜回視。
“好端端的, 你說這個做什麼？”他肅了臉色，語氣凝重, “你確定你是清醒的嗎？”
由於他常年在外，什麼極限運動都敢玩，早早就立了遺囑，東西都打包分好了。
把紀念品啊相冊啊小時候捏的泥人啊什麼的，留給了爹媽兄姐, 現金股票基金不動產等等都留給了喬淮陽。
他的一片拳拳愛子之心, 兒子居然不領情，逆子！
與他的嚴肅相反，喬淮陽聳聳肩, 口氣隨意：“您不是說財產給我了就是我的, 我想怎麼花就怎麼花, 現在我想提前把我的那份分一些給唯唯——”
“你分給她？！你你你……”
喬繼恩深吸一口氣, 乾脆把話挑明：“喬唯現在有你爺爺奶奶疼, 能得的東西多了去了, 你看看他們現在對她多上心。最重要的是, 她有厲害的外公外婆舅舅，你有嗎？”
室內一靜，二人之間門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這些話他從來沒對外說過。
他當初極度排斥喬唯，一是因為厭惡這樁強行安排的婚姻, 恨屋及烏，二就是擔心這個女兒會搶了兒子的寵愛和地位，畢竟她是兩家強強聯手最直接的證明。
一個孩子的媽是底層出身，一個孩子的媽是豪門千金，在彆人眼裡看來，孰輕孰重，顯而易見，生活從來不缺拜高踩低的人。彆說是外人，恐怕連自家人都會不自覺地區彆對待。
兒子沒了媽已經夠可憐了，難道還要失去長輩的寵愛？他這個當爹的，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愛和錢都給孩子，為孩子保駕護航！
雖然現在他對喬唯逐漸放下成見，但這並不能動搖他原本的決心。
沉默還在蔓延。
喬繼恩有些受不了了似的補上一句，語氣僵硬：“她將來能繼承的東西隻會比你多，不會比你少。”
喬淮陽仍舊沒說話。
他知道，他當然知道老爸的想法和苦心，沒有人會被偏愛而不自知。
在林薇棠懷孕的消息傳出去不久，他的發小朋友組團安慰他，和他不對付的也都暗地裡看笑話。
他對此嗤之以鼻，等這個不知是男是女的孩子出生，他都十八歲了，難道還怕被一個小孩兒壓下去？
雖然不想承認，但他不得不承認，麵上再不在乎，心底還是不安的，而父親的態度無疑給了他巨大的支持和底氣。
這種支持和底氣，是建立在一個孩子的痛苦之上。這很無恥，但他不以為意，他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人。
從前他和喬唯幾乎是零接觸，他可以毫無心理負擔地無視她的存在，可是現在，他如果再繼續忽視她在他們父親這裡受到的不公平待遇，那未免就太對不起她的那一聲哥哥了。
“爸，我給您看個東西。”喬淮陽輕聲說道，點開了手機。
喬繼恩一呆，他在這兒打了一肚子腹稿，都做好了苦口婆心的準備，結果給他看了個什麼東西？
小學生日記？
字跡歪歪扭扭，還有塗改痕跡，打眼一掃，毫無閱讀欲望。
“這什麼東西？”
“您看看就知道了。”
喬繼恩見喬淮陽表情鄭重，仿佛這不是小學生日記，而是聖旨，隻好繼續看下去。
【20XX年 8月25日晴
測試題得了滿分，老師們都誇我很聰明，要把我分到全是聰明小朋友的班級，我很開心。我不是傻子，爸爸媽媽知道了我不是傻子，是不是就會喜歡我了？】
【20XX年 10月1日晴
今天太陽好大，但我的心裡好像在下雨。爸爸回來了，和爺爺奶奶哥哥一起出去玩，我也想去，但是他們看不見我。
絲絲說她拿了小獎章，她爸爸媽媽很高興，很自豪，我也想讓爸爸媽媽高興自豪……我知道了，一定是因為我還沒有拿到小獎章！】
【20XX年 1月5日小雪
我領了好多小獎章回來，好想把它們送給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哥哥姐姐……好多人，每個人都有啦，希望他們喜歡】
【20XX年 1月19日大雪
今天是我的生日，王奶奶給我煮了長壽麵，小圓姐姐給我做了小蛋糕，我很開心，所以就算爸爸媽媽他們忘記我的生日，我也不會難過的（好吧，隻有一點點）。明天吃年夜飯啦，他們收到我的小獎章會高興嗎？】
【20XX年 1月20日大雪
我的小獎章還沒拿出來，奶奶就叫王奶奶把我抱走，是爸爸不高興了。我有點難過，不過沒關係，今天見到了媽媽，我隻有在過年的時候才能見到她。
晚上看電視，電視裡的小朋友考了第一名，本來她爸爸媽媽還在生氣，一下子就變得好高興，她媽媽跟她說：“你要是每次都考第一名讓我們長臉就好了。”
傭人阿姨和司機叔叔說我好笨，會給爸爸媽媽丟臉，如果我每次都考第一名，是不是就能給他們長臉了？】
……
一共十來篇。
不是小學生日記，是幼兒園日記。
喬繼恩早已看完，但視線還是定定地落在屏幕上。
字跡從一開始的歪歪扭扭，逐漸變得工整，到最後已經完全看不出是個才上幼兒園的小孩子寫的，很漂亮。
長臉？
他用得著一個小丫頭給他長臉？可笑！
喬繼恩想嗤笑，但臉卻僵硬得連表情都做不出來。
他隻當喬唯哄人有一手，到處畫大餅，卻原來她努力讀書，目的隻是為了給他和林薇棠長臉？！
此刻他莫名想起在雪崩時，喬唯明明喜歡暗搓搓告他小狀，在這個絕佳機會麵前，非但沒有怪他害她遇險，差點沒命，反而還謝謝他救了她……
“謝謝爸爸。”當時她這麼說，聲音細得像餓了三天的小貓，臉比雪還白。
喬繼恩心裡轟隆一聲，眼前浮現起電視劇裡攻城的場麵，敵軍抱著粗大的木頭發起衝鋒，重重地撞在城門上。
城門在最後一擊前都堅固無比，但隨著這最後一擊落下，轟然破開，再也無力抵擋。
我軍危矣！
在沉默了不知多久後，喬淮陽眉心漸漸擰起。
連他無意間門在喬唯的書房裡看到日記的時候，都心生震撼，當晚久久不能眠，作為她為之拚命學習努力奮鬥的對象——他們的爹，卻毫無反應？
他正要出聲，就見喬繼恩擺了擺手，他心裡一沉，知道自己這個爹有多犟，剛要細說喬唯那些年有多小白菜，就聽老父親道：“叫律師吧。”
***
喬唯在床上“靜養”數天後，終於迎來了她的四歲生日。
也可以稱之為四歲大壽。
曆經兩世，歸來仍是四歲小娃。
她的人生經曆也算得上是相當之豐富，但是豐富歸豐富，也不至於把她想象中的童話故事生日派對搞成隆重喜慶的壽宴吧？！
喬唯低頭看看身上淡紫色的公主裙，好像有點不搭啊，也許穿旗袍比較合適。難道小圓也沒接到最新指示？
現場一片紅，喜氣洋洋，賓客如雲，花籃兒壽桃一應俱全。
“哥哥，我們是不是走錯了？這其實是爺爺的八十大壽吧？”沉默片刻，喬唯嚴肅問道。
“亂說什麼。”
喬淮陽抱著她往前走，也覺得這太誇張了。怎麼搞成這樣？陳嘉熙不是主策劃嗎？怎麼弄得跟八十大壽現場一樣？
再往裡走，才發現還拉了個幾個橫幅。
上聯：聰明可愛迷倒親朋好友
下聯：才高八鬥再攀學業高峰
橫批：祝唯唯四歲生日快樂！
喬唯：……
誰乾的！真是個人才啊。
她還沉浸在震撼之中，就有人發現了她，上前打招呼。
“小壽星來啦！真漂亮！”
“生日快樂啊小壽星，快給我抱抱！”
“太厲害了唯唯，看看那些金獎章，嘖嘖，我家那兩個崽子要是有人家一半厲害，我都要燒高香了。怎麼學的啊這是，唯唯傳授傳授經驗？”
“那你彆想了，咱們唯唯這是天賦異稟，聽說都能研究微積分了，不得了啊。”
研究微積分？誰造的謠？她隻是能做微積分的題，不代表能研究微積分！
喬唯自認為是這個誠實的人，想解釋解釋，無奈彩虹屁不絕於耳，她這個當事人都插不上話。
更讓她無言以對的是，大廳正中間門的巨無霸大屏正在播放她的精彩瞬間門？！
騎馬小跑，悠揚拉小提琴，優雅彈鋼琴，利落打網球……以及，一臉嚴肅地聽講，和其他鬨騰的孩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班裡唯唯年紀應該最小吧？現在像唯唯這樣小小年紀就這麼坐得住的孩子不多了！”
“天才就是天才，高度自律，佩服佩服！”
喬唯：……